“其实伯父已经把暖暖嘱托给我,让我和她以后择日成亲,但……暖暖看上去并没有这个意思,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也一直不提这事,而且她曾说,她已经有意中人……”向天一直以为那意中人是锦戮。
锦戮立刻摆手:“不是我!虽然我觉得要真是我也没关系,但家里有人不同意啊!我和暖妹子之间呢就是普通朋友,或者当妹妹。朋友妻,不可欺。除非你同意,那我下手是没关系滴。”
“那是谁?”向天以为那不同意的家里人指的是锦戮的未婚妻,他很困惑。
锦戮心说,是我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清心寡欲其实表里不一的妹妹,但又怕吓到他,就先不打算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借口,毕竟你伤过她的心,得慢慢让她感受到你的真诚。但,怎么说呢,一个女子遇到这么多事,即便依然清白……”想了想夏暖暖每日和锦离同床共枕,又补充道,“也许清白吧,名声确实是会有损的,家里也希望她早点安定下来,我觉得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所担当,撑起一片天,而不是弱弱叽叽的,搞寻死觅活那一套。你一死,暖妹子不就成了别人的了?”
“锦兄弟……”向天心里又生出一股暖意,“你真是个好人,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定然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言重言重。”锦戮笑了,随后望见桌子上的遗书,两眼一亮,快步上前拿在手里,“让我来瞧瞧你写的什么!”
“哎?别看了别看了!”向天顿时焦急地去阻拦,哪里跟的上他的动作。
锦戮拆开他写的遗书,边看边大声有感情朗诵,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后来笑成一只鹅。
“别闹了,锦兄弟,别闹了……”向天则很焦急,真是后悔写了这一封遗书。
“哈哈哈哈,向天,你这文笔,真是感人至深,我看了都要落泪啊,尤其你对暖妹子的深情,我要是个女的,我看完后我绝对立刻滚到你被窝里,和你逍遥快活一番,哈哈哈哈。”锦戮开心得不行,见向天越发红脸窘迫,他就越开心,“真的,你文笔不错,真不考虑接点给本子润色的活?”
“锦兄弟,别开玩笑了……”向天一脸无奈,“不要再提这茬了好不好?”真是拿他没办法。
担心他又想不开,锦戮便邀请他去喝酒。
“那先让我把殡仪馆那边的预约取消了吧。”向天道。
“殡仪馆……噗,你做事还挺周到,这都想到了。”锦戮笑。
“希望能取消吧,”向天道,“棺材,骨灰盒,坟地都买好,墓碑也让人刻上字了……有些绝对是退不了的了。”
“哈哈哈哈!向天,你可真有意思。”锦戮又笑得合不拢嘴,腰都快笑痛了。
“啊,我还让报纸发了讣告,打算就这样和曾经的老师朋友告别……不知道现在取消还来不来得及!”
“噗哈哈哈,真有你的。还有吗?”
“我还给自己买了点元宝纸扎,打算到时让寿材店的人烧给我,钱已经先付好了。”
“哈哈哈,我真的要喊救命。你干脆再找道观给你做几场法事。”
“找了,预付了三年中元法事的钱……”
“哈哈哈哈我的妈!”
锦戮拉着向天去喝酒,向天喝了几杯表示了下意思,就说不喝了,还在守孝,不宜多喝酒。锦戮也不为难他。
“来日方才,”向天道,“锦兄待我一片诚意,我亦视锦兄为知己,”他恭敬端起一杯酒,一脸正色,郑重其事,“他日我必与你,会须一饮三百杯。”然后一口将酒饮尽。
放下酒杯后,他双目坚毅,一派和之前浑然不同的气派。
晚上回到家,向天心里好受多了,他烧掉了那些书信,心里还是觉得母亲有些不妥:既然与表哥情深,为何不干脆拼一拼到底?又或是,倘若母亲一开始在婚前就生了他,再嫁入向家,他当一个拖油瓶,当一个明明白白的向家的外人,也好过这尴尬身份。
或者,一开始就一副堕胎药下去……
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不出生。
可如果真的不出生,母亲当初的处境会更艰难。也许早早被那帮亲戚剥削干净了。
无论怎样都是难。向天心想,无子,母亲就没有地位,有了孩子,才能稳住,好在她生前没什么人拿这件事明着为难她,不然母亲处境更难。
唉,他面对父亲和母亲的灵位,只觉得谁也对不起。
“儿子不孝,也不知能为你们做什么,倘若父亲在天之灵不嫌弃,便让我以后依然侍奉您为爹吧。”他对着向青山的灵位拜了拜。
而那个什么表哥,也不知在何处,不知能否寻到。按理,他还要孝敬他这个生父。他决定想办法去打听这个表哥的下落,不能不顾这份作为人子孝敬父亲的责任。
他觉得无脸面对向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原来那些人的嘲笑都是有理由的,原来是自己站不住脚。
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忙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不要为此伤神。
在冰冷又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是觉得自己是无根浮萍,举目无亲,分外孤独。
冷风灌进屋子,他觉得寒冷,风吹乱了书桌,有一页纸飞到他身边,他捡起,上面是夏暖暖的字迹。
“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掠起波浪的飞沫。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在大笑,它又在号叫……它笑那些乌云,它因为欢乐而号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它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是她抄写的高尔基先生作品《海燕》中的一部分,这本是一首歌颂俄国无产阶级先驱革命者的诗歌,歌颂他们坚强无畏的战斗精神,歌颂他们为了推动社会巨大变革做出巨大的努力,振奋人心,鼓舞民众。
夏暖暖对什么俄国什么无产阶级什么革命一知半解,上高中的时候听老师讲过,然而一毕业,就还给老师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单纯觉得海燕很坚强很勇敢很了不起,要把这首诗歌和他分享。
海燕和风云雷电战斗,她觉得这画面非常美丽,激动人心,激情豪迈。
“暴风雨这么猛烈,海燕也毫不畏惧,甚至暴风雨越激烈,海燕就越勇敢越毫不退让,直面它的威胁和侵袭,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它,海燕实在是无畏太坚韧了,”当初他们一起阅读外国文学,夏暖暖就很感动这首《海燕》,“敌人越强大,海燕就越不服输,敌人越想消灭它,海燕就越是不可战胜。”
“我是打不败的,我是打不倒的。”他们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然后向天就和她讲高尔基,讲这首诗歌创作的背景,夏暖暖一副头痛的样子:“当初为了考试记这些,已经很痛苦了,现在毕业了,让我轻松一下吧。我只是单纯喜欢海燕而已!抛开革命不革命的,海燕的精神也可以用在很多地方啊,就像向家那些人,他们越希望你倒霉,你就越要顽强,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暖暖……”向天心里一热,回想种种,这世上他并不是举目无亲,他还有她。
他顿时恨自己糊涂,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他留恋的,是他有责任的,他竟然想一根绳子解决自己一了百了?
他必须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顽强地活下去,活成打不败、打不倒的样子,活成如诗歌写的毅力顽强、豪情万丈的海燕的样子。
***
白日。观音庙。
锦离见到了蓝雨莲的魂魄,她对她施礼,然后求她一件事。
其实锦离并不愿意接触和向天有关的事,尤其,在和夏暖暖因为向天吵过嘴之后,更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和他见面,但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刻薄小气,只好忍着。
“蓝伯母,你是不是找别人做了交换?”锦离问,“是谁?”
“是白兰圣姑。”蓝雨莲答。
果然是白兰。锦离垂眸,白兰确实厉害,但,名声并不好,即便别人把她吹得神乎其技,但在她和锦戮眼里,白兰并没有那么好。
据说白兰会修行邪术,锦离有点担心。
“我儿为身世一事困扰,”蓝雨莲叹气,“求仙姑帮我一次。”
好吧,这次,锦离不忍拒绝蓝雨莲。毕竟她虽然不喜欢向天,但没必要连他母亲也一道不喜欢。
锦离去找锦戮,然后和他一起去找向天。
“我能解开你的疑惑,”她道,她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
向天很疑惑,瞧了一眼锦戮,锦戮说:“放心吧,向兄弟,你还信不过我吗?”
于是向天一手握住锦离,一手握住锦戮,锦离又握住锦戮,在一个用蜡烛围起来,又画上了符咒的圆圈里,三人坐下,开始召唤向天父母的魂魄。
等到向青山和蓝雨莲的魂魄现身,才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讲真,有没有看文的读者可以留个言什么的,告诉我这文确确实实是有读者的QAQ。给点写文坚持下去的动力吧,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