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西也有一个仙姑,称为白兰圣姑,是白兰教的圣女,名气比锦离和锦戮加起来更大,灵力比他们更强,信徒比他们更多。
她似乎有更大的博爱,怜悯众生,来者不拒,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她就会愿意达成人们的心愿。
锦离和锦戮当然知道她的存在,都说同行是冤家,他们却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打过交道,更未为难彼此。
你不愿意接的活,有的是人愿意接,这之后发生什么,他们管不了,也无权去问。大家知道彼此存在,但也相安无事。
蓝雨莲去找白兰圣姑,白兰实现了她的心愿。
不久后,向天明显感觉自己身体好了起来,母亲却一点一点病了,逐渐衰弱下去。
夏暖暖见伯母生病,也着实着急,时常去探望。
蓝雨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把他们的手叠在一起,述说了一番愧疚,又希望他们能冰释前嫌在一起。
“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已经活够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天儿你结婚生子,你还这么年轻,同龄人早已成家,只有你还孤身一人,我着实放不下心,若你的事能定下来,我死也瞑目了。暖暖,我有个不情之请,若你不嫌弃天儿,我求求你……”
夏暖暖握住她的手,十分伤痛和不忍,但还是告诉她:“伯母,我和向天是好朋友,甚至亲如兄妹,他是个很好的人,即便眼下落魄,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有大好前程的,我会帮他物色好人家姑娘,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向天心中有几分酸楚,心想定是锦戮无疑。
锦戮身体强健,家世又好,那日锦戮带着夏暖暖直接闯进向府时,他就在想,锦戮和暖暖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然这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突然想到来帮忙呢?锦戮有些风流,但……总比自己好,我虽痴心一片,一副病躯,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啊,”蓝雨莲感到十分遗憾,充满了惋惜,“对不起,让你为难了。造化弄人,若是没一开始那么多波折,你和天儿在一起,就好了。”
“娘,”向天安慰她,“您吉人自有天相,就别说什么交代不交代这种话了。大丈夫事业为重,娶亲与否还得看上天,看月老是否安排我一段缘分,何苦庸人自扰。现如今我只想着好好工作,您的心意我知道,但此事人各有命,急不来,你且把身体养好吧。”
“我,我只是,”蓝雨莲不断落泪,“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向家,更对不起你,你还这么年轻啊,你爹的香火到了你这里,难道就断了吗?是不是我前世造孽太深,才连累你……”
“娘,快别说这些了,什么鬼啊神的我不信这些,当初您以为我是被精邪作祟,花了不少钱请劳什子的高人,结果,最后证明全都是胡说八道,那事就是人为。您素来心善,明明是恶人做歹,哪有怪罪到自己的道理?若真有因果报应,不应该是那妖妇有报应吗?”向天安慰道,“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天儿,你一定会好起来,你一定要记住娘的话,你要成亲生子,万不能,让你爹爹在泉下不安。”蓝雨莲说着,虚弱地晕了过去。
医生过来把脉看病,说蓝雨莲是忧思过度,肝郁气滞,气血两亏,心病还须心药医,让她放宽心情。
世上最难医便是心病。向天愁闷不已。自打搬到这里,一切有了新的开始,但母亲还是会连连自责,觉得是她的过错让儿子受苦。
夏暖暖回家,和锦离说起此事:“蓝阿姨的病越来越病重,一定是忧思过重,得了抑郁症,也许可以找西洋的大夫瞧瞧。”她不会往怪力乱神上想,她受的是新式教育,尊重这些的存在,但并不相信。
“你是说向天的身体好起来了,蓝伯母却越病越厉害?”锦离皱眉,她心想会不会是锦戮做的。
但锦戮摇了摇头,告诉她:“也许蓝雨莲后来找了别人。”
母亲病倒后,向天便开始为了给母亲治病奔波,夏暖暖也一道陪着去看西洋大夫,锦离放心不下,后来便也跟着去了。
到了医院,锦离遇到他们,向天周身气息完全不似以前衰弱,已经差不多和常人无异,而蓝雨莲,却瞬间衰弱了下去,怕是要活不久。
果然,去找了别人。
锦离问了一些情况,向天便都答了。
“找大夫开了药,平日里也带她去逛逛公园,晒晒太阳,去看看电影,听听戏也是好的,大夫说要保持心情舒畅。”向天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他接受的也是新式教育。
自从向大奶奶郑晴艳的事爆出后,他更加不信什么高人、什么鬼神,那日和锦戮去找锦离,也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回来后他便怪自己糊涂,怎么竟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事。
母亲的病,他自然觉得只要看医生就能治好。
“你们……去找别的仙姑了吗?”锦离问。
向天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道歉:“那日多有得罪,世上怎么可能会真有交换之事呢?想来是我糊涂了。惭愧。”
谈及健康,他又哀叹:“母亲病了,我必须加倍振作,我身体好了,母亲心里欣慰,也能给她当依靠。我每日吃药调养身体,适当锻炼,陶冶情操,积极向上,有一股劲儿和责任感撑着,身体竟也一日一日养好了。若母亲也能如我一般,以后也定会好的,我每日与母亲互相鼓励,相信她也一定会否极泰来。”
而蓝雨莲,则不去看锦离,有些怕真相被知道。
好在锦离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她好好保重身体,叹了一声气,道:“愿上天怜悯你一片爱子之心。”
至此,蓝雨莲才如释重负。
不久后,蓝雨莲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死去,临终前她回光返照,嘱托了一些遗言,然后便去了。
向天泣不成声,派人去向家发丧,向苍松只象征性派了几个下人过来,自己并不出面。
吴妈接到电话,告诉锦离和夏暖暖,蓝雨莲走了,夏暖暖当下呜呜哭了起来,从柜子里拿了一些钱,又披了件外套准备过去。
“大晚上的,你明天去也不迟。”锦离道。
夏暖暖一个劲儿摇头,流着泪道:“我们老家那儿的习俗,接到报丧是要马上去的,即便我和他已经没有婚约,两家也曾有交情,虽不在老家,规矩还是在的,就算是为了替我爹娘,我也得去看看。”
“二小姐,就让她去吧,乡下地方很讲究这些人情来往,丧事是大礼,不能怠慢的。”吴妈劝。
“让阿昌送你去,”锦离没法子,自己也披上了衣裳,“吴妈,帮我也拿些钱去。”
于是两个人披上衣服,带了些钱,立刻准备出发。
“家里有男人的衣服没有啊?天这么冷,向天要守灵,没个暖和的衣服不行,他那些好衣裳都留在向府不愿带出来,要是着凉就不好了。”夏暖暖突然问。
“吴妈,去外面拿件男人穿的好皮子外套来。”锦离心里有几分酸,但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
蓝雨莲死在屋子里,房东太太觉得很不吉利,不希望他们在这里停尸,也不希望他们在这里守灵,虽然第三楼是他们的,但她怕其他租客不满意。
“向先生,不好意思啊,我胆子小,有点害怕,你们可以找个大礼堂之类的地方,村里可以租的,很多人办红白喜事都是在那种公共的礼堂里办的。”房东太太道。
“房东太太,您不必太忧心,我娘是向家长房的媳妇,向府还在,哪有在外面借个草堂子办丧事的道理?按照礼法,要移她去向家,在向家摆放灵柩,设置灵堂,之后再从向家出殡。”向天回她。
“那就好,那就好。”房东太太很欣慰。
但向家派来的那几个人,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向天少爷,”一个仆人道,“既然已经分家了,就别从向府出殡了,大家,各过各的吧。”
向天有一丝诧异,皱着眉望向那几个仆人,见他们毫无悲伤之色,甚至充满倦怠,便明白了。
他心里一片悲哀苍凉,向府早已不把母亲和自己当做自家人了。
又想到今年爷爷和奶奶的忌日,他们想去向府一块儿祭拜,却又被告知“分家了,各自祭拜吧”,婉言拒绝,好像那不是他的爷爷奶奶,母亲不是向家儿媳一般。
那时他和母亲还互相安慰,当初闹出这么多不愉快,谁也不开心,许是向苍松那边还不知怎么面对,大家各自保持一段时间距离,先避嫌,等将来想明白了,又是一家人。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
孩儿不孝,竟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给不了您……
想到母亲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大,还没享福人便没了,向天愧疚万分,想到当初父亲和爷爷奶奶去世时,向府上上下下的阵仗,守灵的哭丧的扶棺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而自己的母亲病逝,向家却只派这几个人来,还不让他们从向府出殡……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想到种种委屈,少年红了眼圈,本就身子单薄,在寒气逼人的冬夜,止不住咳嗽起来。
房东太太见了,有些怜爱,但又无可奈何,一脸抱歉:“向先生,实在是我们也有难处,在这里停棺守灵办丧事,怕租客不满,也怕房子不好卖,这样吧,我也随个分子,再找几个附近会哭灵的婆子来哭丧,就当送送伯母了……”
“房东太太,你这一栋房子怎么卖?”向天收拾好心情,问她。
房东太太说了一个数。一个完全被抬高了很多倍的数。
第三层能卖高价,第一层和第二层也一定能卖高价的,她心想,我这房子其实可值钱了,之前一直是被低估了的呀。
向天心里很悲凉,换作以前他是可以承受得起的,自从分家后……
为了表示对向家财物不感兴趣,为了和向苍松避嫌,分家时,母亲和自己还拒绝了一笔钱财,就连母亲的嫁妆,也没完全拿回来,还有一部分留在向府,只当破财免灾。
宁可自己吃亏,也要保持好名声,证明自己不贪图向家财物。更证明自身清清白白,没有那不清不楚的干系。
结果此刻,却难在了钱这个字上。
向天很不甘,他捏紧了拳头,不明白为什么要被自家亲戚欺负到这个份上。
作者有话要说:美强惨,向天妥妥的美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