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光第二日收拾东西和侍女们回去了，侍芝的身边又只剩下芝宇。

朝夕相处，又生出更多的对彼此的依赖。

他们喜欢相互依偎着，守着那一片紫芝花田。

“这里很多仙女，瑶池里也有很多仙女，”侍芝突然开他玩笑，“你怎么不和她们做夫妻，偏要想和我呢？”

“因为，你是这里唯一一朵雌花，我是这里唯一一朵雄花，你从一开始就是特别的，也是陪伴我最久的，你是为了我而幻化成形的。”芝宇答。

“你对我也是特别的，也是陪伴我最久的，”侍芝道，“仙尊说，我是为了服侍你才存在的。你是我的一切。”

“侍芝。”他伸手扶上她的脸，心想可能这就是动凡心。

他去人间太多次了，为她买胭脂水粉，为她买珠钗，不断安慰她说“你很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然后他觉得她越来越美。

凡心是动不得的，一旦被发现，双方都会受惩罚。他狠了狠心：“可是，我们不能做夫妻，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为什么？”她问，“彼此心心相印，一直在一起，多好啊，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因为……因为你不懂。”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不懂做夫妻真正的含义，我们确实一直朝夕相伴，但那不是夫妻。你不知道夫妻意味着什么，做夫妻很苦，会被仙尊责罚。”

“有多苦呢？”侍芝幽幽问，“有你离开后，我被孤立那么苦吗？”

“那帮混账东西，还是那样对你？”芝宇骂道，“我一定要训斥他们！”

“不，他们待我和气，但……”侍芝叹气，“我心里明白，我融不进他们。若非看在你的颜面，我在他们看来，依然是个不起眼的侍女。”

“那就无需理会他们，”芝宇道，“一群境界不高的人罢了。”

“如果，你不和我做夫妻的话，”侍芝噙着眼泪问他，“那你，你会和别的仙女做夫妻吗？”

“怎么可能！”芝宇立刻答，“算了，忘了吧，不是好事。”

“可是，你之前说的挺好的……”侍芝委屈起来。

她以为那是全天下无法取代的最亲密的好友意思，何止是好友，他们还一直相依为命，心心相印，是主仆，是挚友，也是亲人。

整个芝圃，只有他一朵幻化成形的雄花，也只有她一朵幻化成形的雌花，他们对彼此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突然说不要这样了，她不知所措起来。

是因为他见过更大的世界，然后发现她只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吗？

瑶池的莲花又美又鲜艳，瑶池的仙女又多又各有千秋。他见过那么多仙女，难保不会忘了她，撇下她。

“因为我不懂吗？”侍芝落下泪来，“我可以懂的，我可以懂。”她一脸着急，抓住他的手，恳求道，“我可以的。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做夫妻。”

“侍芝……”他熄灭的爱又燃烧起来，“你真愿意？”

“嗯。”她点头，“侍芝一切都听芝宇的。”

他又忍不住去亲她，亲完后，望着她：“做夫妻不只是这样而已。”

“等我在那个处境，不用人说，我就会知道了，是吗？”她问。

他点头。

她也点头：“我会知道的。我想和你一直做夫妻。”

“侍芝……”他无比感动。

她心中认为的做夫妻，和自己心中认为的不一样，但，他相信她以后肯定会懂。

于是，芝宇抱起她，与她做起夫妻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惶恐和害怕从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侍芝觉得羞耻，觉得哪里不对，但来不及了。

“芝宇，”她眼角满是泪花，颤抖着问，“这样真的对吗？”

她似乎明白过来了，天界也有神仙眷侣，但，不是这样的，他们没有这样炽热的欲望和令她羞耻的交缠，他们双眼平静，冷如冰雪，他们连牵手都不曾。

但他们现在十指相扣，身体紧紧贴着彼此，带着浓烈又禁忌的爱，她身体抖得厉害。

她一瞬间懂了，又没有完全懂，只知道这是绝对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的。

“你在害怕吗？侍芝。”芝宇抱起她，让她和自己贴得更紧，他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其实我也害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好的那刻开始，就回不了头了。”他说完，更加用力扣住她的手。

她的泪不知为何落了下来。

“你信任我吗？”他问。

她点头。

“那你只要继续信任我就好。”他答。

她点头。

“你爱我吗？”他问。

“爱？”她困惑，什么是爱？他们之间这么久的相互依存，又一起犯下了这滔天大错，这应该是爱吧，她做好了将来要接受惩罚的准备。

于是她点头：“爱。”

“那我无怨无悔。”他说完，更加动情。

“那你爱我吗？”小花仙突然问，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芝宇不知为何愣了一下，随后微笑回答：“我自然是爱你，才会想和你做夫妻的。”他亲吻了她的额头。

侍芝总觉得有些怪，又哪里说不出来，只确认一件事：她筑下了大错，一种无法挽回的错。

她望向他，依然困惑那什么爱不爱，但又怜惜他，怜惜他孤注一掷做到这种程度。

芝宇比自己孤独多了，她心想，夫妻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在一起就好。芝圃里只有她一朵雌花，也只有他一朵雄花，她希望他们一直在一起，不希望芝宇和别的仙子在一起后抛下她。

要犯错也有我的错，不是只有芝宇的错。如果芝宇要受苦，侍芝愿意陪他一起受苦。

那就，将错就错，受罚也好，什么也好，都一道吧。回不了头了。然后她抱住他，与他做这不知是对还是错的夫妻。

*

仙尊派芝宇外出送灯芯，去那片花谷，去拜访那边的神明，他恳求仙尊让他在芝圃多留段时日，这样就能有更多时间陪伴侍芝。

仙尊心想一直长途跋涉确实辛苦，是时候让芝宇好好休息了，于是让他留在芝圃照顾花草，静心修行，提高境界，很长时间不需要他外出了。

芝宇立刻谢恩，并不知道冥冥之中，他错过了什么。

亦或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已经被改变，错开了原先的轨迹，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凝光再次来的时候，依然带着大车的礼物，她看着他们互相望着彼此的眼神，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来不及了，还是来不及了。

凝光愤怒得浑身发抖。

次日，她忍不住跑去问芝宇有没有犯下大错，芝宇挑衅地看着她，并不回答，但她已经明白。

“不知廉耻！”她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质问道，“你多大？她多大？她什么都不懂，你还不懂吗？”

芝宇没有还手。

“凝光，你不是我，也不是侍芝。”芝宇望着她，“你从小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又受着怎样的追捧？你跟本会不明白我和侍芝的感受。你也不会明白侍芝和我对彼此的重要。她是为我而生的，她的一切都是我的，我比任何人都珍爱她。”

“你会害死她！”凝光气得发抖。

芝宇冷冷一笑：“难道你就不会吗？”

凝光不解地望着他，一脸不可置信：“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

芝宇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算了。”

“你怕我告密？”凝光挑了挑眉，“我不做那种事！”

“事已至此，来不及了。”芝宇道，“我与她都做好了最后一死的准备。”

“活着不好吗？”凝光不解，“不过是爱罢了。没有它，你们至少活下来了。”

“你生下来就养尊处优，备受尊重，你有父母、亲人、朋友，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到哪里都是贵客，你不会懂我和侍芝，”芝宇道，“我和她只有彼此，整个天界，我和她真心拥有的只有彼此。”

“你太消极了，”凝光劝道，“仙尊很器重你，只要你继续往上修炼，你会得到更多尊重。”

“那也只是看在我的能力，而不是因为我是我自己。”芝宇道，“但侍芝待我好，从不因为我灵力强还是弱。就算我是个地位低下的花仙，她依然关心我，而非恃强凌弱，拜高踩低。我待她亦是。整个天界，也只有我会真心呵护她，爱护她。”

凝光突然有些嫉妒。她确实从小身边围满了人，但没有一个这般珍爱她。

“如果凝光仙子没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芝宇说完，作揖离开。

有一天，侍芝突然彻底明白了，芝宇所说的爱和自己理解的爱，原来是不一样的。

那一次，她做了什么，她和芝宇在做什么。

她起初并不明白，只知道她害怕，这之后两个人也许都是在害怕，他们再没有做过夫妻。

她震惊，不知所措，见到芝宇时忍不住颤抖，他上前，她移开了视线，他知道她懂了，也红了眼圈。

“侍芝，对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他一脸愧疚。

她突然就不怨恨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太重要了。

太孤独了，这天界太孤独了，她只拥有他，其他什么也没有。

将错就错吧。

只是不能再做错事，万一被仙尊知道了，两个人都得死。

芝宇觉得这样好极了，比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要好，肌肤之亲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内心相守，这比之前还要好。

他们朝夕相处，平淡又温馨地过着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