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弟子也不是完全吸风饮露,除了宗门的定期配给,他们用度里额外的东西都要自己想办法,大到偶然看上的绝世宝剑,小到一顿餐饭。
上界自然也有流通的货币,不过不是银两,也不是铜钱,而是灵石。
云霄宗的青蚨宫定期发布难度不等的任务,对于想要赚取灵石的弟子来说,可谓是最简单、稳定的方式。当然,下界的钱币也可以按照一定的比例兑换成灵石,不过修行岁月恒久,等到下界的亲人尽数辞世,还是要自食其力。
冯媛媛便是如此。
云霄镇周边出了几桩摄灵的案子,报到了宗门。去下界当了一次仙考的接引弟子,冯媛媛的荷包就快要见底,盘算着这个任务的难度不算太大,报酬还算丰厚,就从青蚨宫接下了任务。
冯媛媛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了两盘点心,然后跃出窗外,乘着剑往远处去了。
林惜昭和左江篱两个带着巧姐,继续在食肆里边吃边玩。
天空中挂着残月,星子格外灿烂。
夜风透过窗户,吹过林惜昭的脸颊,带着几分料峭的凉意,却并不冷。
林惜昭低头看了一眼兴致勃勃地啃着鸡腿的巧姐,把她身上的衣服拉紧了一些。
半空中偶尔几驾天马拉着的马车驶过,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叮叮当当的铃声悦耳动听。巧姐和左江篱张大着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干饭。
“瞧这云霄镇今天的架势,都不比京城的上元佳节差什么了。”左江篱一口咬住水晶虾饺,沾了油渍的嘴角,露出些许上扬的弧度。
“可惜没有河,比不得扬州的十里河灯。”
因为元春省亲,林惜昭没逛过京城的元宵灯会,只是不由忆起了扬州,然后又想起了两个月前的元宵发生的大事件。
真是恍若隔世。
左江篱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没有那天,哪来的如今年的她们。
忽然,耳畔有乐声响起,三人抬头,一辆半敞着的马车在空中飞过,四个彩衣飘飘的女子手持竹笛、琵琶等乐器翩翩起舞,无数的花瓣随风飞落。
林惜昭琢磨,这应该就是冯媛媛说过的般花节花车了,看着倒真有几分仙气,和敦煌的飞天壁画有七分的相似。
巧姐还是小孩心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得入了迷,伸出手就去接,一个鎏金的红包自动落到了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啊?和老祖宗以前给我的一样吗?”巧姐摸着红包,有些好奇。
正巧食肆的伙计端着新鲜出炉的牛乳糕推开了门,殷勤介绍:“每年的般花节花车游街的时候,天宝阁和羽衣坊都会给镇上的大伙儿发红包,图个热闹罢了。”
伙计见巧姐又接到了几个红包,笑着恭维道:“小仙长真是有福运,日后定能得道成仙。”
“哎呀——”软软的童声响起,打扮得红彤彤的巧姐拆开了一个红包,“这个怎么读来着……哦,羽衣坊法衣半价优惠……券。”
“二十灵石兑换券。”
“上品疾行符。”
……
看着已经拆开的一个个红包,林惜昭的表情十分微妙,巧姐的运气好的有些过分了。
不提灵石,里面有些东西听着就很贵。
敢情是个小锦鲤啊。
林惜昭有些心酸,盯着自己什么也没拆出来的红包,幽幽叹了口气,拿出乾坤袋,帮巧姐把东西收起来,和抽到的金项圈一起挂在脖子上。
“咚!咚!咚!”有人敲了门,“几位仙长,厨房刚刚做了几串糖葫芦,我拿了过来,也不知几位要不要?”
巧姐舔了舔嘴角,怀念起了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即使在荣国府,她也只有偶尔跟着母亲上街的时候才能尝一口。
巧姐小心翼翼地瞥了林惜昭一眼,林惜昭拍了拍她的脑袋:“想吃就吃,小林姑姑付钱。”
“一起吃。”巧姐笑眯眯地把两串糖葫芦递给林惜昭和左江蓠,待她们接过,一口咬下了大半个山楂果。
她享受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像个傻子。
疾风掠过,一只手倏地伸出,抓向吃得正香的巧姐。
林惜昭瞳孔微缩,不待那手碰到巧姐,腕抖剑斜,伞尖逼近偷袭之人的右颈。那人回腕格挡,“铛”的一声响,伞尖于护腕相击,顿时嗡嗡作响,响声不绝于耳。
林惜昭护着巧姐后退几步,将巧姐推给左江蓠守着,回头看去,出手的人竟就是方才那位态度殷勤的伙计。
她有些纳闷,原来在上界也会碰见专偷小孩的拍花子。
“阁下何人?为何出手?难道不觉得对一个小孩子动手过于无耻了吗?”
伙计铁青着一张脸,嘴唇紧闭,半个字都不说,赫然拿起一对双长刀朝着林惜昭舞来。
那刀有三尺之长,包裹着黑色的灵气,一时间刃光霍霍,一连向林惜昭劈下了三刀。
多亏这一月的修习,练出了她的眼力。林惜昭几番避闪,饭桌上的碗碟打碎了一地,定睛一瞧,伙计的下盘左腿处步法略微停滞,就是此时——
林惜昭手腕倾斜三分,自伞柄处灌入一股灵气,伞尖快如闪电般刺向那人的大腿。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巧姐的一声哭腔:“放开我!”
左江蓠捂着右肩,神情不妙地同另一中年大汉缠斗着,而巧姐正被那中年大汉扛在肩头哇哇大哭。
林惜昭既要顾着拿刀的伙计,又要和左江蓠配合着将巧姐夺回,算得上腹背受敌。
说时迟那时快,明烛伞掠空而去,击打在伙计左腿上,下一刻,又飞回到回身抢人的林惜昭手中。
林惜昭向下一挥,纵云第二式起,行云流水般自上而下利落地击破了中年大汉运起的护体灵力。
“来了个厉害的啊。”大汉握紧拳头,不待他一拳击出,柔粉衣衫的少女足尖一点,身体已在半空中,运起灵力虽略带生涩,但剑意已经足够锐利。
银光闪电动,中年大汉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盯着右肩飞溅出一道淋漓的血迹。
他修习体术多年,引以为傲的坚固身躯竟被人如此轻易地破开了。
逞他愣神之际,林惜昭翻身靠近,一把抱过巧姐,将她护在怀中闪回左江蓠身旁:“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我身上穿着师祖给的累丝软甲,连皮都没破,就是有点儿疼。”左江篱转动着微疼的手腕,机警地注意着对面二人的动静。
厢房外的人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闻声赶来,疾步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伙计和中年大汉一合计,今天无论如何是成不了了。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朝林惜昭攻来,下一刻,却调转方向跳窗而逃跑。
巧姐年纪尚小,被吓坏了,浑身颤抖着扑进林惜昭怀里呜呜地哭着:“他们……他们为什么?是巧儿做错什么了吗?”
孩童的世界并不复杂,很多时候在他们眼里只有对错之分,若是一个人待他们不好,一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事,让人讨厌了。
“巧姐没有错,都是那两个人的问题。”林惜昭拍着她的背安慰。
突然,一阵尖锐的爆鸣后,一道浅蓝色的烟花在空中爆开,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出事了!”
这是云霄宗的信号烟花,只有危急情况下才会燃起。
林惜昭抱起巧姐,拉着左江篱跳上明烛伞,朝着烟花升起之地御剑而去。
因为般花节,今日来云霄镇的云霄宗弟子不算少,林惜昭她们到时,外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在人群缝隙中,她们甚至瞧见了如朱骏清等几个熟面孔。
她们穿过人群,挤到了最前面的冯媛媛处。
“冯师姐,这儿出什么事了?”
冯媛媛低头检查着一个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年轻弟子。
林惜昭认得他,是司徒璟。
“是摄灵,司徒师弟被人袭击了。”冯媛媛道,“司徒师弟同时用了好几张雷符,是不同的方向,是被好几个人一起围攻了。”
周边的地上的确有雷电劈过的焦黑痕迹,不难想象方才这里是何等电闪雷鸣的景象。
这被围攻——
林惜昭一下联想到巧姐方才被掳的事,凑近告诉冯媛媛。
冯媛媛神色一凛,声音严肃:“林师妹,你再仔细跟我说一遍。”
林惜昭再描述了一遍,把所有的细节都尽可能讲得详尽。
冯媛媛看了眼角泪痕未干的巧姐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把巧姐喊到了她身边:“小师侄,一定要拉住师叔的衣角绝不能松开,明白了吗?”
说完,她一掐诀,嗓音瞬时被放大了数倍:“云霄宗的弟子,般花节出现了有预谋的大规模摄灵行为,已有弟子和镇民陆续遭到袭击,请大家至少两人一组配合行动,修为高的掩护修为低的,马上返回宗门!”
冯媛媛修为高深,巧姐呆在她身旁最是安全。林惜昭和左江蓠则一道御剑低空飞过一条小巷上方,几把风刃忽而连续向她们袭来。
林惜昭操控着明烛伞几番闪躲,落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几个黑影,她明白她们是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