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是想起来了？”
陆清念点头又摇头，她伸手将顾辞安拉过圈在怀里，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只是记起些片段，并不完整”
顾辞安将陆清念握住，十指紧扣“没关系的姐姐，我之后慢慢讲给你听”
她将陆清念的双手环在自己腰肢上，扭头看向肩膀上的人，伸手去捏了捏陆清念的耳垂“姐姐，秘境回去后发生了什么”
陆清念沉默着没有回答。
院落里晚风吹来几片落叶，枯黄的蜷着边，随着晚风在石板上飘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小院里十分突兀。
许久，一双微凉的手覆上顾辞安的眼睛，耳边是陆清念温柔的声音“辞安，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泛黄的枯叶飞起，四周的景色变成水墨画一般迅速褪色，顾辞安低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漂浮在空中，手边传来的触感却是真实的。
陆清念就在身边，也如同自己一样，像是一道虚无的影子，她指了指下方“那是年幼时”
漫天风雪的山脚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肩膀上的积雪和睫毛上结晶的冰块，说明她已经站了许久了。
女孩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甚是好看，只是身形有些过于消瘦了，光是那一团积雪都几乎要淹没她。
风雪飞舞间一道身影从她身边经过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咦，怎么有个小孩？”
一道光影闪过，露出一张慈祥的脸“你这娃娃站这里做什么？”
女孩抬头，身上的积雪簌簌的掉落，一双眼眸平静而清澈“我想修仙”
“修仙？仙法都断了，还修什么？回去吧，去找你爹娘”妇人说着弹指掐了段法诀，落在女孩身上给她驱逐了寒意。
“父母死了，在来的路上，饿死了”女孩小小的身影抖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们要我在这等，说这是最后的门路”
妇女低头凝视着女孩“如今想修仙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大富大贵的门第，生怕活得岁数短，花不完这一生的荣华富贵，一种是贫困潦倒，走投无路，最后想到这宗门附近求一条生路的”
“你明显是第二种，那你凭什么认为你会有这个机会？又或者凭什么我要收你回去？”
女孩面对妇人咄咄逼人的眼神没有闪躲，一双眸子干净而透亮，明明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却异常的沉稳“我不觉得我会有机会，仙长也不是非我不可，只是这是我最后的生路，总要试试的”
“若是我走了呢”
“那就继续等”
妇人扑哧笑了“愚昧”
说着打了个响指，消失的一干二净。
女孩拍了拍积雪，一双白暂的小手冻的通红，裂开了口子，隐隐能看见粉色的嫩肉，她却似是毫不在意，依旧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山林间的雪幔越积越厚，离开的妇女站在林上眺望，山脚下小小的身影与白色再一次融成一体，连半点人形都被积雪修饰的一干二净。
她想起那双眼眸，长长的叹息一声，还是折返回去，从积雪中将那道身影捞了出来，带回了归云宗。
竹屋里嵌着一颗火红的珠子，散发着温暖的热量，妇人递过来一碗姜汤“叫什么名字？”
女孩小口小口的抿着姜汤，手上冻裂的伤口回温后滴滴答答流着血，她倒是不嫌疼，或许是觉着丢人，于是背在身后，恭敬的回答道“没有名字，爹娘没取，说她们命不好，取的名字也染着晦气”
“你爹爹姓什么”
“姓陆”
妇人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和蔼的笑了“静境无浊氛，清雨零碧云，你爹娘虽是逝世但护你护的好，没有沾染丝毫浊气，不如叫清雨吧”
妇人自顾自又抬头叹气“雨自不好，自怜自哀的，用念字吧，你小小年纪这般稳重，但过于清心寡欲，取个念字警醒你，心中要有念才对，有念有盼有期有望，才算的上完整”
女孩点点头，俯身跪在地板，清脆的说道“徒儿陆清念，拜见师傅”
妇女满意的点点头“好，你也算的上我云暮第一个徒弟了，好好修行，说不准等你到灵神的时候，我们就把功法研究出来呢，一切都会好的”
画面一闪，无数的碎片晃动，陆清念牵着顾辞安往后走。
“那时的师傅慈爱亲切，总将我护的很好，只是她卡在灵神数百年，一直研究功法一事，始终郁郁不得，没过两年出去云游后再也没有归来”
顾辞安顺着陆清念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次画面蒙上一层雾霾，也宣示这是某一种节点。
白玉灵石砌成的大殿，十三根巨柱撑起殿穹，枯瘦的老人坐在台基之上，睥睨的看着下方人群中消瘦的小小身影“你是云暮收的弟子？”
“是，弟子陆清念见过掌门”
“筑基了？”
“是”
“也算是初入修士门槛了，云暮求仙问道云游去了，此后你便跟着我吧”
“是”
画面按下暂停键，陆清念转身望向顾辞安，她本就生的眉眼如画，清冷出尘，此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块碎掉的美玉一般，寂寥又脆弱。
顾辞安眼前的画面开始快速闪动。
“清念，大道无情，没有必要的结交毫无意义”
“杀了他！看到了么，他因你的贪念而死”
“无欲才无求，安心修炼，不许有杂念”
“你救了一只雁妖？喝了这碗雁汤，无端的善念只会害了你，也害了她”
“不要去介入因果，万物自有定数，为师只是帮她拨回正轨”
“掌门不会害你的，无情道是最有可能问仙的大道，也是你的必经之路”
“清念，若不是宗门收留，你不会有今天，听为师的去做就好”
一幅幅画面在顾辞安脑海里闪过，汇集在一起然后嘭的龟裂，化成了光斑。
下一刻，一柄金黄色的剑悬在陆清念头顶，笠翁一双青筋暴起的瘦手好似鹰爪一般死死嵌住陆清念的脖颈“你证道地仙！你何时证道地仙的！”
陆清念身上一股灵气荡出，将笠翁击退，那柄金黄色的剑再次俯冲过来被镜螭挡下，平静的问道“掌门，可是要杀我”
笠翁一愣，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脊背越发佝偻着，脸颊消瘦成皮包骨一般塌陷下去，眼角的皱纹像一块老柏树皮，唯有眼神尖利阴郁，死死盯着陆清念。
“清念，你在雪山闭关时，几乎都要死掉了，如今证道地仙，哦，是因为那只猫？那只玄仙找的灵猫”
笠翁神色缓和下来“我一直等你求助的，清念，我是你唯一亲近的师父啊，你这怎么擅作主张自己跑了出去”
“不过你证道地仙也好，百年我圆寂之后，归云宗总是要交给你的，清念，把那只猫带回来杀了！修行界再有你一个地仙就够了！”
陆清念身形站的笔直，手中的镜螭不停的抖动着，她眼神底透着明显的疏离与淡漠，让笠翁有些意外。
“清念，你听到了吗，我让你把那只猫带回来杀了，你若不忍心交予我便是，我亲自动手”
“不”
笠翁眉毛一拧，冷笑着反问“什么？”
陆清念眼里泛着寒意，淡淡再一次说道“我不”
“掌门，我不知自己是什么道，却也明白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信善信”
“若无情道便是掌门这般，那清念庆幸自己未能如愿，人性尚在，善意依存”
啪——笠翁捏碎了一张方桌，眸光森寒刺骨。
“清念是羽翼丰满了，半点宗门情谊都不顾了，竟是学会来教师父道理了”
大厅死一般的安静，屋外的几颗松竹挺拔，青翠欲滴，守望着自然的宁静，不屈不挠。
笠翁胸膛起伏着，如同破旧的风车，呼呼的扯着气，最后还是妥协道
“罢了，既如此那交易如何，你地仙也只是刚踏入仙家的门槛，为师扶持你如何？把苏韵踩在脚底，你来做那玄仙”
笠翁见陆清念沉默，抿出一丝笑意，循循善诱道“你既然吸收了灵猫的气韵，想必行道玄仙只是功法的问题，我自有办法帮你解决”
“你只需立誓杀掉苏韵，至此之后成道真仙的路途将一片坦荡。”
“你便是唯一的仙，归云宗接手三宗九族，规矩秩序法则，皆有我们归云宗制定，你觉得如何？”
大厅里笠翁的声音回荡着，陆清念垂眸，手中的镜螭剑挥出，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陆清念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弟子陆清念拜辞掌门”
轰——金色的长剑直指陆清念面门袭来，陆清念眼睫微抬，那柄剑生生的停留在陆清念面前动不了半分。
“掌门，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清念就此拜别归云宗”
陆清念深深的看了一眼笠翁，转身化作烟雾消散，身后那座大殿轰然一声炸裂。
画面再一次褪色，慢慢落回了小院。
刚才刮着微风的院里，此时竟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打在院里的石板上晕开浅浅的灰色水渍，雨滴淅淅沥沥的不算密集，在琉璃灯的照耀下，浮漾着湿湿的流光。
顾辞安头顶撑着那把山河水墨的油纸伞，被陆清念抱在怀中，摇椅轻轻晃着，顾辞安从冗长的记忆里抽身，伸手环住陆清念的腰身沉默着。
轻柔的雨声落在屋顶上，顺着层层叠叠的瓦片流下，潮湿的空气清新如洗，被微风吹着萦绕在两人鼻尖。
顾辞安凑过去吻了陆清念的脸颊，白光闪过，小白猫软乎乎的趴在陆清念身上，铃铛轻响，小猫咪轻轻咬了咬陆清念修长的手指，小尖牙摩梭着指腹，有些倒刺的舌尖划过手掌，酥酥痒痒的。
陆清念知道顾辞安在安慰自己，伸手揉了小猫咪的脑袋，看向她脖间的铃铛“这是我的那颗铃铛吗”
“嗯，姐姐，是你的，一直是”
作者有话要说：1.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信善信——《道德经》
译文：居住时选择地势低的地方，心若能保持水一样的纯净，就能选择处于有利于己的环境。内心如深谷一般沉静、广阔，宁处别人之所恶也不去与人争利。与人相交时保持一颗仁爱的心，说话诚实，独善其身虽可以置身事外，但同时也使自己处于孤立状态。
2.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道德经》
译文：所谓奥妙深邃的大德行，往往就是孕育万物、培养万物而不据为己有，同时更不自恃有功而凌驾于万物之上，更不会因为自己是万物之长而主宰万物。
我们小陆已经是觉醒进阶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