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渡劫已经将近苍玄修士的顶点,她师父更是风云了几千年的人物,现在的小年轻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长夏徒子徒孙那辈的。但她不是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称呼,因此旁人叫她师姐,叫她道友,她都很乐意地认下。
息笃却不一样。
因为他爷爷已经叫过她师姐了。
并且她和息笃第一次见面时,他爷爷就在旁边一口一个师姐叫着,息笃没办法跟爷爷同辈,只好乖乖顺着辈分叫姑奶奶——真正辈分意义上的姑奶奶。
叫长夏姑奶奶的人不多,因此她对息笃印象尤为深刻。
长夏决定先不和她细说,等她爷爷慢慢跟她解释。
反正息笃叫了大半辈子姑奶奶,肯定是不会允许自己孙女叫师姐的。
于是她转而问道:“姑娘来这里等我们做什么?”
息骊珠还被长夏刚刚的话震惊到思维混乱,下意识答道:“是崖夫子,商会那边半个月前收到消息说,夫子几百年没用过的灵票在东境忽然买了些小女孩儿的衣裳首饰,同行的有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儿,祖父猜到是剑仙三位高徒,便让我连夜来这边认认人。”
长夏沉默,虽说灵票很简单方便,不用随身带大量灵石,付账亦不用清点,划拉一下便可以付款,但她不喜欢用的原因就在这里。在某些人眼里,你的大部分行踪几乎是透明的。
修士神识强大,接过储物囊里的灵石一扫便可知晓数量,何必把行踪暴露给他人看。
倒是夫子,他对新鲜东西都很感兴趣,又自持堂皇,倒是对灵票持鼓励的态度。
不过……
息笃那小孩儿现在这么精了?连他们现在来了麓湖晨昏阁都猜到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难猜,毕竟他们是出来玩儿的,除了不想被太多人认出来招惹麻烦,用幻术遮掩了一下容貌,他们这一路上也没做太多遮掩身份的事情。
可谓大摇大摆,有心人要查一点也不困难。
息氏一族是姬姜二氏以外,东境最有名望的家族,目前隐约有成为东境之主的趋势。不过东境由多世家共治,世家之间互通姻缘,关系错综复杂,不是那么好出头的。
息笃的不知道多少辈祖先息芸是别惊春那辈的人,和别惊春私交不错,但和左衾不对付,据说是见面就会吵起来那种。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诡异的心态,别惊春在东境跑的最勤的地方,除了皇宫便是息氏一族的领地,连同长夏和谢逢雪都去做了好几次客。
算下来息笃爷爷息疆才是和他俩从小一起玩到大,以平辈相交的人,不过有意思的是息疆也不喜欢谢逢雪,就算知道他是剑仙徒弟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看,长夏把这归结为息氏一族对占师骨子里的厌恶。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息芸见到她师父会不会也感到讨厌,毕竟她师父目前也算是半个占师。
长夏听到息骊珠说她是息氏后人,对她之前多少算失礼的行为,心底的气消了大半——没法子,当年在息氏领地,息疆招待地太周到了,以至于她现在都不能够对他的后人随意发脾气。
这也算一种祖宗荫蔽。
她招呼谢逢雪和梨白一起坐下点菜。
息骊珠这才如梦初醒般:“前辈,这顿我请。”
长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反问道:“你明日还参加考核吗?”
息骊珠皱了皱眉毛,“不去了。”
长夏刚想安慰她两句,又听她说道:“明日我去当评委。”
长夏:嗯?
息骊珠解释道:“麓湖开辟秘境,很多材料都走的商会的路子,您知道的,四境商会以东境商人为主,而东境商人,唯世家马首是瞻。麓湖为感念商会,给了一个荣誉长老名额,我出门前爷爷转让给我了。”
长夏:……
她拿菜单的手又攥紧了些,本来想说的她一个长辈怎么能让小辈请客那些话,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并且她决定今天再多点几份菜。
东境有钱到已经有点超出她的想象——毕竟书院的这群儒生,一般用钱打不动他们,能打动他们的定然是很大一笔钱。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息骊珠当众打教习夫子的脸,他也是不轻不重地反驳两句,甚至骂了姬盛也没有直接攻击息骊珠本人。
毕竟谁会真正和给钱的大爷过不去呢。
倒是他们仨,是决定参加一下明日的考核的——主要是陪梨白,他俩早换用不少身份折腾过考官无数次了,对这个考核其实没什么兴趣。
用过膳后,梨白想出去逛逛,毕竟按照计划,考完试后他们就会回藏锋山,下次来麓湖玩还不知道要多久。
长夏问息骊珠去不去,蓝衣少女缩着脖子摇了摇头。
开玩笑,她刚骂了教习夫子,还跟麓湖割袍断义,现在大摇大摆出去,这不是等着被某些儒家极端学生揍嘛。
南境的两大势力,教出的弟子都比较纯粹,有些纯粹苍生为怀,敢为天下先,有些纯粹信仰书上三言两语的教条理念,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一去不复返。
长夏知道她的顾虑后有些无语,毕竟她明天去当考官,才是更会挑动儒生的心火吧,估计明天过后,麓湖弟子就算明面上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暗地里……
除非她干完这票就走,等这代人没个七七八八后,再入麓湖的地盘。
长夏看着息骊珠看似唯唯诺诺,却又暗自兴奋的模样,心道,搞不好她还是真这样想的。
索性不再管了,拉上梨白,招呼着谢逢雪便乘上三里三走了。
梨白在鸟背上摊开麓湖的地图传送阵。
他们虽然跟晨昏阁的学子一同学习,但到底是不同的,比如学子们可就没有可以传送到麓湖各个地方的地图,也没法子破解晨昏阁的结界,去到别的地方。只能按部就班通过考核,成为弟子后,一点点获得权限。
长夏他们这些天经常通过地图偷摸去别的秘境玩儿。
崖夫子给梨白的图,权限自然是很高的,几乎能去麓湖所有地方,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些秘境谢逢雪和长夏都不建议她去,他们这半个月逛的也多是些麓湖对普通弟子开放的地方。
最后一日梨白想去点别的地方。
她指着一块秘境说:“师姐,我想去这里。”
是之前谢逢雪咬牙切齿的、麓湖专有的传送阵材料所在的矿区。
她这是还念念不忘抢人家的矿。
长夏与谢逢雪面面相觑。
一个眼睛里写:怎么办,答应她的话,会不会把小孩子惯坏?
一个神色里说:可是梨白难得主动提一次要求诶。
最后他俩用神识猜拳,谢逢雪赢了,他们便决定去。
那矿石名为尺石,意为天涯在它的力量下,也会变为咫尺。
这矿石也不知道是怎么生成的,上万年来就只有那么一个秘境有,麓湖捂的严严实实的。
不要面子、想抢矿石的门派打不过麓湖的夫子们,能打过麓湖的势力一般家大业大,对于他们来说,面子又成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反正老版传送阵也不是那么难用,就将就用着了。
也有奢侈些的买了些尺石,建几条关键通路,但绝做不到像麓湖这样,把每个秘境都连起来。
云亭因为之前和麓湖价格谈崩了,一块也没买,成了唯一一个没有地图传送阵的大宗门。
不过麓湖也没讨到好,麓湖最好的阵法师号称天下第三,而左衾和天下第三的阵法师间差了十个天下第二的谢逢雪。
虽然阵法的权限在完工后,就全权交由麓湖手上,但他精心制造的阵法,就像一颗颗奇形怪状的石子垒好的城堡,奇异的平衡让这城堡危险又牢固,旁人看懂很容易,一改动就会崩盘,只会损耗阵法的耐久度。因此麓湖为了确保自家阵法能好好运行,每三十年都会支付一大笔费用给云亭来请左衾来维护。
云亭很难说没借此赚的盆满钵满。
听谢逢雪讲了这么段往事,长夏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云亭和麓湖的买卖会谈崩。
本来以为是麓湖不做人,没想到自家门派也挺不做人的。依照她对左衾的理解,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没见子酉城城主府的阵法,连裴西来都能改两手嘛。
尺石算是麓湖的经济命脉之一,它的所在地红渊常年都有渡劫期夫子坐镇。
长夏与谢逢雪也不敢太放肆,还没进入红渊就拿出左衾给的符纸,不管是人是兽都给贴了三张,气息藏的严严实实。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不会被那位渡劫期夫子发现的。毕竟他们从前也经常贴着这符纸,在也是渡劫期大佬的范斋主眼皮子底下偷他酒喝。
不得不说,这么成百上千年,她与谢逢雪干的混账事,都有左衾的一笔。
长夏和谢逢雪也是第一次来红渊,他们坐在三里三背上,看下方天地辽阔。
这秘境其他风景与别处也无甚特别,唯一特殊的一处,是贯穿整个秘境的一条河流。
那河约莫二十丈宽,河水并不是常见的澄澈,而是似血般浓稠的鲜红,奔腾的河水撞石,激荡出水花,周围空间就随着水花飞溅而扭曲,河上面形成一个个怪异的漩涡,几处空间扭曲少的地方,有人设了保护阵法,穿着麓湖弟子服的人正在里面躬腰淘沙。
长夏他们从高处看下去,忽然觉得这蜿蜒的河水像是人的血液在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长夏、麓湖诸位夫子: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