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桑说不上来，眼前的少女眼神不算凌厉，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偏偏让刚才还在逞凶的玄虎和怪鸟俯首退开。

她像是一柄收入鞘的剑，锋芒不露却已震慑四方。

羽人对上乔入幽的眼睛，他感觉自己每一寸都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中，只要自己敢动一下，那就必死无疑——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展臂飞上了第二层。

“把那几个废物捞出来。”乔入幽扫了一眼旁边的石室，被燕奚砸烂的床板还在，这羽人也真够懒的。

她一个眼神，怪鸟哆嗦着爪子，收拢翅膀左摇右晃地走过来，等乔入幽站到它背上之后，它才小心翼翼地平稳地飞起来。

之前从下面望，只能窥到这一层绿意春色的一点边角，等上来之后才发现，下面那一层是最小的，这一层比下面大了十倍不止，密密麻麻的草和灌木簇拥着各式各样的树，像是进了人迹罕至的密林一般。

羽人在树木间熟练地穿梭，怪鸟自己跟飞自然是毫不费力，可怕颠着背上的乔入幽，只能远远地跟着。

羽人落在一个山洞前，山洞的洞口前很开阔，石壁上垂下来开满白色小花的藤蔓，隐约能闻到一股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的香味。

羽人单膝跪在洞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兽语：“麒麟，有人想见您。”

“别跪了，这是个屁的麒麟，”乔入幽从怪鸟背上走下来，踩着松软的草地从羽人身边走过，笔直地走进了山洞里。

麒麟乃是瑞兽，身有祥云环绕，这里别说祥云了，连片水雾都没有。

山洞的洞壁上长了一层细软的发光小草，地面平整干净，倒也是个像样的居所。

燕奚说他在虬龙洞的时候，得麒麟庇护才能在猛兽中生存下来，可见这里面的东西能被误认为麒麟，必然和麒麟还有点关系的。

洞腹中环绕着一个月牙状的水潭边长了一地青葱的绿草，一只像马非马，似鹿非鹿的白色四脚兽伏在水潭边，若是微微低下头，可以看到它皮毛上有大片天生的祥云纹。

难怪会被误认为麒麟。

四脚兽顶着硕大的肚子，正汗淋淋地喘着粗气，无力地看了乔入幽一眼。

她带着燕奚逃走的那天，就听说麒麟产子，这也快一个月了，看来这子是一直都没生下来啊：“世间有大德，麒麟方现世，区区一只庶兽，难道还能生出一只麒麟么？”

被叫破身份的庶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肚子太大了，它踢飞了几块草皮也没能成功：“原来是鬼主啊。”

认得她？

乔入幽居高临下地看着庶兽，过了一会想起来了：“你是昆仑山下劝我回头的那一只。”

当年她一时兴起跑去找帝之下都昆仑虚，在昆仑山脚下遇到了一只庶兽，说她一身鬼气与神无缘，趁早离开别污了昆仑的灵脉，她不服气和那只庶兽打了一场，可彼时乔入幽鬼道初成，不敌占了地利有昆仑山灵脉护佑的庶兽。

兜兜转转两千多年再相见，高傲不可一世的守山兽成了阶下囚，鬼主亦不是当年模样。

乔入幽冷冷地看着它的肚子：“你再不生，可就一尸两命了。”

庶兽有苦说不出，它生了月余也没生出来，不是它不想生，而是肚子里这个不肯出来：“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麒麟生庶兽，凡毛者，生于庶兽……鬼主若肯助我一臂之力，这腹中所出，便送给鬼主当坐骑了。”

乔入幽才不稀罕：“眼下整个虬龙洞都是我的，这里面多少珍奇异兽供我挑选，我非得要你这个？”

“这一胎是天材地宝阁硬塞进我腹中，我养了八百多年，穷尽毕生灵力才等到今天，”庶兽一咬牙，决定说出来，“他们塞的是一头麒麟的死胎。”

“哦？”乔入幽有点兴趣了，她伸手摸向庶兽的腹部，可以感觉到在薄薄的一层皮下面，一只小牛大小的异兽，感觉到乔入幽的手，异兽动了动。

“那些人挖了昆仑灵脉，挖出一具麒麟的尸体，发现它腹中怀着的幼胎被灵脉滋养，伤有一点气息，便用移花接木的手法，转到了我身上。”庶兽感觉到腹中异兽的动静，痛得深吸了两口气。

乔入幽挑起眉，她当年威慑天下，也没敢打昆仑的主意，敢动昆仑灵脉，究竟是什么人？

一阵疼痛传来，庶兽眼睛湿漉漉的，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乔入幽看着它蠕动的肚子，里面的异兽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出来：“麒麟为瑞兽，当为大能者生，遇到我，算是生不逢时了。”

她话音刚落，手中剑气已经划开了庶兽的肚子，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色异兽滚了出来。

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

乔入幽的手指拽着它的角：“还真是一头麒麟啊。”

大约是死胎强养出来的，这只麒麟显得很羸弱，只有四只蹄上挂着一点稀薄的祥云，在一片血污中挣扎着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对已经死去的庶兽低鸣了两声。

驱邪呈瑞的麒麟和她这个鬼道之主可是犯冲的。

乔入幽站起来往外走，黑麒麟却跟了上来，在她腿边蹭来蹭去，把身上的血都蹭到了她的裤腿上。

“羽人！”乔入幽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

羽人忙走进来，看到乔入幽不耐烦地一脚将黑麒麟踢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接住，温柔地抱在怀里，可黑麒麟却不喜欢他，挣扎着用角顶他，一个没抱稳就从他怀里跳了出去，毫不犹豫地跑回乔入幽脚边。

这是赖上她了？

“要认我为主？你瞎了啊？”乔入幽勾起脚背抬起黑麒麟的下巴。

好吧，骂早了，眼里全是白翳，真是一只瞎的。

羽人半蹲在那里，想要过来抱黑麒麟却又不敢，眼睛在乔入幽和黑麒麟之间打转，看起来格外的猥琐。

“去把里面收拾了。”乔入幽看到山洞外悬着的米粒大小的白色花朵离开枝头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像是落了一层雪——她初上昆仑时所见的纯白无瑕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