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下的亭子里有人在弹琴,树上的鸟被凉亭中的琴声吸引,正听得如痴如醉,突然天降血盆大嘴,一口吞下去三只,惊得其它鸟儿纷纷振翅逃窜,也惊散了亭中的琴音。
从低垂的竹帘下可以瞥到一双匀称好看的手,这双手在琴弦上一压,乐声哑然而止,弹琴人抬手将琴丢入水中。
虺牀吐了吐蛇信落在亭子顶上,顺着柱子往下滑:“这可是价值万金的名琴。”
“染上血气便是一件俗物了。”弹琴人语气中透着不悦,“你到四方城做什么?”
虺牀说:“乔入幽已经进城了。”
弹琴人显然很意外,端起茶碗的手抖了一下:“你居然成功了……她可相信半面妆在这里?”
“她眼下正在朱雀令主府中。”
弹琴人语气中透着疑惑:“她去朱雀府做什么?朱雀令主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难道她想夺舍上官彤威胁朱雀令主开封印?”
虺牀懒得解释个中缘由:“谁能知道乔入幽在想什么呢?我被天材地宝阁的人种了墨影,你想办法给我解了,乔入幽只相信我,我死了,你也什么都捞不到。”
“墨影?我解不了,不如,你去问问朱雀令主能不能解。”
此时的朱雀令主正和青龙令主对坐喝茶,听到箫南的叫嚷声,眉头微皱:“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滚进来!”
箫南忙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乔乔只是寻常人,哪里破得了表哥的阵法,她要是去闯阵就必死无疑了。”
“彤儿院中都是防护的阵法,怎么会伤及人命?”朱雀令主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自来护短,心中已经认定这件事错在乔入幽,“那丫头在我面前不声不响的,和彤儿吵架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啊。”
“表哥早就把他院中的阵法换过了,”箫南听说她话中有话,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表姑姑,你赶紧去看看吧。”
“小南你别着急啊,”青龙令主略一沉思,从袖中摸出一对海螺耳坠,他递了一只给箫南,“早听说彤儿在阵法上颇有天赋,今天正好看看他的本事,这是传音螺,你去给那小姑娘掠阵,我和你表姑姑在暗中看着,不会让那小姑娘受伤的。”
有了青龙令主这句话,箫南忙挂上耳坠退了出去。
朱雀令主狐疑地看向青龙令主:“难道那个小丫头才是天材地宝阁真正的细作?”
“若是细作更应该谨小慎微才对,伤了彤儿她在四方城也待不下去了,”青龙令主用扇子敲着掌心:“方才我看她身上并无气脉,并非修行之人,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也许他们想要故意伤了彤儿,逼我不得不同意让彤儿种上心弦续命?”朱雀令主眼中露出一点杀气。
“他们若这么想也未免太小看我们四方城了。”青龙令主手中折扇展开,“走吧,去看看这个只会画平安符的小姑娘,到底要如何破阵。”
手拿平安符的乔入幽刚踏出院门就被箫南给拦住了。
箫南看她手中的平安符,瞪大了眼睛:“你还真打算用平安符破阵啊?表姑姑同意我出手帮你,待会你站远一点,等着看我的吧。”
她说着取下腰间的红玉萧,被上官彤欺负了这么多年,她可算逮到让上官彤吃瘪的机会了。
“好。”乔入幽推开半步,内讧嘛,最是让人喜闻乐见了。
御风凌空俯览此时此景的朱雀令主和青龙令主,借助箫南耳垂上的传音螺,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朱雀令主眉头一紧:“南丫头也太好骗了。”
“和你当年颇有几分相似呢。”青龙令主展开扇子摇出一阵小凉风。
朱雀令主不服气地反驳:“我哪有她这么蠢?”
在上官彤的院子外面,燕奚将乔入幽拦下:“上官少爷已经消气了,你去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乔入幽抬起眼皮不悦地问:“我凭什么给他道歉?”
“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你刚才那句话是过分了点。”燕奚苦口婆心地劝道。
乔入幽面无表情的伸手拍在他后腰,看他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一挑眉问道:“他害你受了伤,可曾向你道歉?”
“表哥和我开玩笑,误伤了燕兄真是抱歉。”萧北忙说。
“你为什么替他道歉?他是没长嘴么?”乔入幽经过这一天已经习惯了当世人说话的方式,嘴皮子也利索了起来,“趋炎附势忍气吞声的事我不屑为之。”
燕奚看她脸上分明写着——你们就是一群胆小如鼠的狗腿子。
他在心里叹口气,谁想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呢:“只有在四方城我们才是安全的。”
萧南小声对萧北说:“我觉得乔乔说的有道理,本来就应该是表哥向他们道歉才是。”
萧北一向嘴拙,正搜肠刮肚找不出劝解的词,听自家妹妹还拱火,只能板着脸说:“你给我闭嘴。”
“你是哥,你说了算,”萧南手中红玉萧在指间荡了两圈,凑到嘴边,“能动手干嘛动嘴呢?!”
一团火球应萧声而出,在空中炸开成一只三羽火鸟,展开的双翅带着绚丽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朱雀令主皱起眉头:“让她掠阵,她出手做什么?”
乔入幽不出手,他们如何判断其深浅?
“许是积怨已久吧。”青龙令主的手指轻敲着合起来的扇柄。
朱雀令主看着火鸟凌空而下,心不在焉地说:“小南能有什么积怨?——这招用得不错。”
“你选的继任者,自然是好的。”青龙令主也赞赏地点点头,上官彤不能修习萧家的道法,朱雀令主就从萧家旁支中,选了天赋极高却不被萧家重视的萧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大家都知道萧南是你选的,彤儿难免也会听到一些议论,他自幼被你看护得太过仔细,没有同样年纪的朋友,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却是来抢你的宠爱的,他有些拿捏不好相处的分寸也是难免。”
院中升起一条巨大的旋风,以摧枯拉朽之势绞向空中的火鸟,萧南手指未动,运气于胸,萧声婉转,火鸟应声而动在旋风中穿梭,被绞落的火花好似星光从半空纷落而下。
箫声急转,空中飘散的火星迎风一滚,化作十多个火球砸了下来,有些被风刮散,可也有十余点砸向了小院。
金钟声响起,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钵浮于小院之外,将小院罩了个结实,飒踏而至的火球没能伤及小院分毫。
箫北示意箫南收回火鸟:“你是破不了这金钵阵的,别白费力气了。”
箫南不服气地瞪着他。
“上官彤不能修习道法,他是如何驱动阵法的?”乔入幽也觉得棘手,这宝相金钵阵只守不攻却最是坚固,除非有强于其十倍的修为强压方可破解。
她眼下不过是个寻常的柔弱女子,萧家兄妹也没有破阵的修为,没想到才触发第二个阵法,就让她止步不前了。
箫南很实诚地说:“表姑姑将修为注入灵石,用灵石便可驱动阵法。”
她有些泄气地说:“这阵我是真破不了。”
“别急,”乔入幽阻止箫南收回火鸟,“你再降一阵火雨,让火鸟飞着玩会,吓唬吓唬他。”
若是以灵石驱阵,那可撑不了多久。
燕奚抬头看着空中的火鸟,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绚丽的法术,心中感触颇多——如果他有这样的本事,也不用自伤心脉殚精竭虑来四方城求庇护,更不用畏惧路道长这个混蛋了。
屋中盘腿坐在软塌上的上官彤,看着眼前阵眼中的灵石越来越黯淡,他将手里瓜子一扔,急急地去打开柜子,柜子里只剩两颗灵石了。
平素捣鼓阵法消耗太多,这两颗灵石不足以支撑金钵阵到子时。
上官彤气急败坏地爬上屋顶,冲着乔入幽嚷嚷:“破阵的是箫南,可不能算你头上!”
“你驱动阵法靠的是别人输入灵石的道法,也不是你自己的本事,你有什么脸和我叫嚣?”乔入幽才不和他置这种闲气,“善用器不如善用人。”
空中的朱雀令主看上官彤这幅气恼的模样,也猜出灵石所剩无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机却这么深,四方城留不得她。”
“她的谈吐的确不似乡野丫头。”青龙令主倒是觉得乔入幽机巧灵敏,很适合收来做个闲时斗嘴,忙时分忧的弟子。
上官彤气得叉腰大喘气:“箫南,你吃里扒外!你胳膊肘往外拐!”
箫南对他吐吐舌头:“是表姑姑让我来帮乔乔的。”
上官彤被乔入幽怼得满腹憋屈,听箫南说这句话,几年来心中积聚的猜嫉顿时沸腾起来,他冷哼一声翻身下了屋顶。
他拖开屋中的桌子,将仅剩的两颗灵石放进地上两个孔里,看到地面阵法的波纹显现,他冷笑一声,抓起博物架上的一罐沙倒了进去。
院外的众人正看火球撞金钵看得起劲,突然感觉脚下一空,四人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
“乔乔!”箫南一回身抓住乔入幽的手,大力将她拽到身边,急忙召唤火鸟护主。
乔入幽抱住箫南的胳膊,看着四周漆黑一片,她直接开口问:“这是什么阵法?”
“我也不熟啊,”箫南看着脚下的火鸟承受不住越飞越低,她诚心悔过,“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逃课了。”
险险到了地面,火鸟支撑不住化作一片火星四散。
乔入幽的脚一落地立刻感觉到不对:“别动!”
她只说了两个字的功夫,就感觉到脚下被一股绵软又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沙子转眼就没过了她的脚面:“我们好像陷入了流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