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入幽突然闻到一点狐骚味,她借着扶帽的动作踉跄一步,趁机四下张望,入目都是寻常香客和道士,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柴渊立刻展开扇子对萧南使了个眼色,萧南忙上前半步扶住乔入幽:“小姐,你可是不舒服?”
柴渊拿出一锭金子放到接引道人手里:“我妹妹自由体弱,一见风就头晕,不知观中可有雅室让她休息片刻?”
接引道人见他出手阔绰,忙殷勤地领他们往西院去:“观中有茶室可品茗歇息。”
西院布置有假山流水,园景花香,每间茶室都颇为雅致,以屏风隔开内外,外面是棋盘茶具,屏风后面是一张可供小憩的软塌。
关上房门,乔入幽取下帷幕,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皱着眉头问萧南:“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有股怪味?”
萧南凑过去闻到一鼻子胭脂香粉:“许是换的新香粉,小姐你还不习惯吧。”
她耳坠上传音螺里传来常月娥的声音:“屏风上的鸟眼睛是印石,花盆里有回音螺。”
霭云观来往都是京中显贵及其家眷,求神诵经间歇的闲聊,都可能是能搅动天下风云的秘密,是以霭云观观主在每间茶室都暗中有所布置。
萧南接过乔入幽手里的帷幕,很自然地搭在屏风上,又解下乔入幽和柴渊身上的披风,将屏风遮了个严实:“小姐,你且躺下歇会吧。”
她一边说一边隐晦地指了指花盆。
恰好道士送茶进来,柴渊捏着鼻子说:“快把这花搬出去,我妹妹最讨厌芍药的香味了。”
在西院伺候茶水的都是普通道士,不知其中暗藏的秘密,从柴渊手里接过一锭银子,应声将花盆搬了出去。
转到里间的乔入幽打开夏良夜给的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纸人吹了口气,纸人飘到软塌上,立刻化身成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倒下闭目小憩起来。
她立刻脱掉外面碍事的长裙,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练功服,拿出木雕的隐匿符挂在脖子上,随后想想不放心,又从自己的随意袋里放出无定骨珠绕在手腕上。
准备好之后,乔入幽从屏风后绕出去,往柴渊的影子上一站,催动脖子上的隐匿符,她立刻和柴渊的影子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妹妹,你且歇着,我去替你求个平安符。”柴渊对萧南使了个眼色,抬腿往外走。
东院是霭云观道士们的居所,根据七星堂的线报,东院一共分三重,第一重是普通道士的住所,第二重是观主内门弟子和亲信住所,而最中间才是观主本人住的院子。
每一重都有秘法机关守护,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暗藏杀机。
夏良夜拿出青铜镜,在镜子里映出的霭云观,房屋墙舍都变得模糊透明起来,里面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影子,乔入幽他们带了七星堂的随意袋,身上多了一点红。
他看到其中一个亮点停在西院,另外两个从大殿往东院靠过去,其中一个停在东院外,而另一个跟着一个道士进入了东院之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看着压根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
乔入幽借着树影遮掩,两个跨步匿进道士的影子里,跟着道士迈进了东院的大门,就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挡了她一下。
乔入幽手指一动,无定骨珠上的阴气立刻将她包裹起来,门口的禁制将她默认为死物,不再阻拦放了她进去。
这个道士只是霭云观的普通道士,走到第二重门他就站住了,趴在门缝上张望了一下,随后装了两声猫叫。
过了一会,二重门打开,在官驿带走五尾狐的高个子道士走出来,接过普通道士从衣服里拿出来的酒壶,凑到鼻子边嗅了嗅:“这酒不错啊。”
普通道士立刻巴结讨好地笑着说:“这是西凤酒。”
乔入幽赶在他关门前,从他身边窜了进去——高个子道士在这里,那五尾狐肯定就在这里。
高个子道士关上门,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吸吸鼻子疑惑地说:“怎么有股子狐骚味?”
他一边说一边还吸着鼻子往乔入幽身边嗅过来,乔入幽忙就地一滚躲到柱子后面,屋子传来水沸的声音,高个子道士哎哟一声往屋里跑去。
乔入幽低头闻闻自己身上,的确是有股子若有似无的狐骚味,她可以肯定是进了霭云观才有的,想到夏良夜说那个特别吸引狐狸的香膏,和大殿前那股让她不太舒服的风,她可以肯定是那个时候中了招。
五尾狐没吸到,吸来一只野狐狸,真是晦气。
趁着高个子道士美滋滋就着小酒涮肉,乔入幽把二重院几间屋子都摸了一遍,没有五尾狐,没有常思月,也没有暗道机关。
她往第三重院子看过去,难道五尾狐被锁在观主住的院子里?
如果强闯很可能会惊动路道长,可来都来了,她实在不甘心空手而回。
就在乔入幽犹豫的时候,矮个子道士从外面进来,一进院门他就闻到酒味和肉味,他板着脸走进高个子道士的房门:“掌门说了今晚有要事,你竟然敢喝酒,不怕被师兄知道?”
“知道了也就是骂两句,我左边耳朵进来,右边耳朵出去了。”高个子道士笑嘻嘻地说着招手让矮个子道士进屋,“这边的羊肉一点膻味没有,可好吃了。”
今晚有要事?难道今晚他们要杀了常思月断灵契?
乔入幽看看天色,此时不过申时一刻,隐匿符撑不到天黑,她的目光扫过两个道士腰带上挂的黑白双鱼,如果杀了他们取而代之……
她刚走到房门前,矮个子道士突然站起来吸吸鼻子:“怎么有股子狐骚味?”
乔入幽被他挡了退路,干脆铤而走险踏着他的影子进了屋,缩在桌子的阴影里。
矮个子道士疑惑地挠挠头,走回桌边坐下,使劲嗅了嗅:“你闻到了吗?”
乔入幽猫在他的脚边不动。
“闻到了,大概是刚才给我送酒的小道士有狐臭吧。”高个子道士不在意地说。
“不对,”矮个子道士又嗅了嗅,“这像是狐狸精给自己猎物留下记号的气味,狐骚味里还带了点尿味。”
“刚把洪道友和黄道友送出去,”高个子道士忙举起袖子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听说那姓洪的最是好色,他不会看上我,在我身上留下记号了吧?”
矮个子道士白了他一眼:“姓洪的好的是女色又不是男色。”
他警惕地往四下张望,可七星堂的隐匿符也不是吃素的,没有法宝加持他根本看不到躲在影子里的乔入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掌门师兄倚重那种‘人’,只怕会后患无穷啊。”
高个子道士喝了一口酒:“以师兄的修为,那两个根本不够看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他低头又在身上嗅了嗅:“你说,不会是那五尾狐在我身上留的味道吧?都说狐狸最记仇,它不会憋着坏想要报复我吧?”
“能修成五尾的狐狸都不是善茬,或许它是借在你身上留气味,通知同族来救它,嗯,得配点草药洗洗才行。”矮个子道士的目光被柜子上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他放下筷子站起来。
高个子道士自顾自地夹着肉:“它的同族来了也没用,它又不在京城。”
什么?
五尾狐不在京城?
那常思月呢?
矮个子道士拿起柜子上的东西托在手里,那东西里传来萧北的声音:“你不在攀城,你在哪里?”
高个子道士凑过去啧啧两声:“看来那两个小子没被万事胜意门的疯婆子打死还不死心,还想着要救五尾狐呢。”
矮个子道士嘿嘿一笑:“他们一伙的那个矮个子小丫头,是掌门师兄要的阴时子,要不趁机把他们给骗过来,将那小丫头给留下?”
高个子道士清了清喉咙,啊啊喔喔地试了几声后,摘下一朵桃花,喉咙里发出了五尾狐的声音:“我被关在京城曲江池下,他们要抽我的骨拔我的皮,你快来救我啊~~”
看着桃花消失在玉佩上,他得意地对矮个子道士挑挑眉:“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掌门师兄,等抓到了人,再让师兄高兴高兴。”
原来如此,萧北收到五尾狐在攀城的消息,竟然是这个臭道士在装神弄鬼,难怪她在攀城根本找不到常思月和五尾狐去过的痕迹……
堂堂修仙门派也玩这种魑魅伎俩,可惜撞到她这个玩鬼魅手段的老祖宗手里了。
乔入幽贴在柜子边上沉吟了一会,刚才他们说的什么洪道友黄道友和攀城,应当就是狼狐双贼的红狐和黄鼠狼,自己身上的味道极有可能是被红狐留下的。
照矮个子道士的说法,她这是被红狐给盯上了?
正在乔入幽恶心得想杀人的时候,屋角金钟一声轻响,矮个子道士忙站起来:“师兄唤我们呢,你这一身味儿还是先洗洗再去吧。”
说完他一摸腰间双鱼玉佩,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趁着高个子道士开门唤小道士担热水,乔入幽像一条鱼一样从他身边滑了出去。
第一重院子来往的人多,没一会她就回到了茶室,摘下隐匿符换回长裙,收了床上的纸人,冷着一张脸示意柴渊和萧南先不要多问:“在城里最贵的客栈开一间上房,我要守株待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