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在九重地狱那间燃烧着无尽冥火的指挥室里伏案沉眠,许多影影绰绰的身形围绕着他,好像在窃窃低语。
“……这样就睡着了?”
“把他抬去休息室会不会有人误会啊……”
“没关系,让副队睡一下吧,我会守着他的。”
“哎呀,已经醒过来了……”
他抬起头,试图分辨出眼前的一切,可那些围绕着他的人被烈火升腾起的烟雾笼罩,面容并不清晰,只能隐隐辨认出其轮廓,每一个都似曾相识。
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交战日,人影们熟稔地把自己的要紧事抛过来:
“军团长,我们在硫狱峡角抓到了探子,您看……”
“谭队!我抽到了好强的卡!”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皇后陛下。”
“谭总指挥……”
“小谭?”
“谭先生!”
“前辈——”
他们在他案前穿梭,来了又去,转眼旧识转身消失在余烬中,新人站在旧的位置,连场景也飞快地物换星移,他追不上光阴,只好可怜地伫立在原地,最终被留在自己那间单调狭小的出租屋里。
他的喉结清晰地滚动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正面对着自己养的猫——巨大无朋的黑猫,填满了整个房间,有弹性的耳朵背顶得灯枝摇晃,温暖的皮毛像座小山丘那样一呼一吸。
它和他脸贴脸趴着。
“谭真。”
猫开口说话了,用比最遥远的深空还要漆黑的躯壳。
“你想要一场什么样的游戏?”
……
终于他摆脱了梦境,再次睁开眼。
“女士们——先生们——!!!”
他是被喧哗声吵醒的,富有攻击性的噪音如同榴莲的刺般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耳膜,他意识到自己正歪歪倒倒地立在一块有彩色格子地板的空地中央,之所以还没倒下去的原因是一只细长的玻璃罩子倒扣在他四周,罩子只有勉强放下成年人肩膀那么宽,他可以倚靠在上面,却不足以做出弯腰、蹲下等任何可能遮挡面孔的动作。抬头向上看,罩子顶部印有一个醒目的红色阿拉伯数字——7。
好在罩子的透明度足够高,可以透过它观察外面的情况。在他附近有另外七个玻璃罩子,从1到8,里面各自关押着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有的瑟瑟发抖,有的无济于事地捶打玻璃。放眼向更远处有一些色彩缤纷像是积木堆成的建筑,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一座儿童滑梯。
“经历了多少次的等待,无数个日夜的精心策划——”
那个刺耳的洪亮嗓音又出现了,他抬头看向音源来处,发现那是一位身着漆黑燕尾服,乘坐热气球而来的主持……人?
不能完全确定是人,因为他扣着一只铁桶似的全包头面具,只在面具下的缝隙中流泻出瀑布般的长发,而在他的身躯周围悬浮着几只仅在腕部便孤零零截断的手掌,这些手掌应该是由他控制的,正在跟随他前倾的上半身向每一位关在罩子里的人热烈挥舞。
“——今天,我在这里荣幸宣布,第三百一十九届游乐园之星挑战赛,正式开幕——”
场地内爆发出世界末日般的鼓掌和尖叫声,灰眼睛的青年一时好奇那热烈的反应从何而来,毕竟附近除了那些游乐设施以外只有蔚蓝得不真实的天空,但他很快辨认出了声音的来源——是那些围绕在主持人身边的一条条立体弹幕,有不少正根据其价位播放足够拉风的实时音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希望这届也能出黑马,快点端上来!”
“友谊第一(拇指)”
“各位,你们的热情已然如实传达道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主持人故作捧心,他没露出自己的脸,可一举一动仍然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仿佛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幕醉人的舞台,身边每只手轻微的舞动都调动着人们的喜怒哀乐。
这样的家伙是天生的镜头王者,即使稍微说些吊人胃口的题外话也不会引人生厌:“我看有些观众已经迫不及待到想要冲上来代替选手的位置了?”
弹幕又是一片笑声,观众哄然戏谑:
“我上肯定能冠军啊~”
“废话太多的主持人也下去,换选手来!”
主持人作势贴近瞧了瞧弹幕:“这位ID叫做……‘青雨’的观众说他肯定能冠军,我已经记住你了,下届挑战赛记得来报名啊。”他两指怼向自己的双眼部位:“我看着你呢,我真的看着你喔~”
可这位主持人铁桶状的头盔上没留出分毫露出眼睛的空隙,他肯定不是依靠传统意义上的视觉观察这一切的,弹幕因此嘘声大作。
“嗯……在青雨的粉丝团建立起来之前,还是让我们多多关注眼前这一届的选手吧!本届挑战赛延续大家熟悉的制度,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每场三局淘汰赛。请各位选手谨记一点,通往胜利的路是唯一的,而败者的结局由观众决定!究竟谁,才是本月的游乐园之星?”
弹幕掀起再一次的热潮,这一回所有玻璃罩里的人都能看清,他们正在讨论挑战赛中落败者的处罚方式。
“鬼屋!鬼屋!”
“鬼屋wwwww上届就想看了。”
“我要投终极大逃亡,上届有个倒霉蛋差一点点就能从迅猛龙包围圈里滚出来,说不定真有人会成功。”
“啊那个人,他嚎叫得我印象深刻,几周后耳膜还有幻听呢。”
一时间弹幕充溢着各式各样关于选手的死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者已经将弹幕打到了玻璃罩附近,隔着透明的牢笼对即将登场的八个人评头论足。
他看到一枚弹幕浮现在自己正前方,上面评论一字一句地显现出来,让他看得分明。
“想掐住7号的脖子,让他哭出来。”
紧随这一句又有许多附和弹幕接二连三地跳出。
“看身材还不错哦~不知道脸怎么样。”
“穿得这么正式干嘛好好笑,快点弄脏他!”
望着这些充斥意淫与侮辱的弹幕,灰眼睛的青年眨了眨眼,只是维持着他的冷淡。
好吧,基于以上信息,他的处境已经可以推测个大概。他是一场拥有悠久历史的生存游戏中的选手,还有一群高高在上的观众大人们正在通过某种远程直播观看他们的死亡。这场比赛的主导者是天上那个乘坐热气球的蜈蚣男,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就要宣布一些完全不公平的规则,引导他和其余七个人自相残杀,以达到娱乐大众的效果。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是谁?
7号选手垂眸,敛住所有惊疑不定的动摇。我是谁?我来自何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努力搜刮自己的记忆,那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长相,伸出戴着半掌手套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脸颊,却只摸到层层重叠的花瓣,触感温润微凉,将人严密遮盖在这植物编织的活面具下。试着拉扯花瓣,从脸上传来了拉扯自己皮肤一样的刺痛感。
很怪异的面具……这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吗?
他一无所知,但这不算天崩开局,因为他能从周围七名选手脸上的表情看出他们八成也遭遇了和自己相同的变故,很奇妙地,如果将注意力凝聚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他能体会到些许属于对方的情绪。比如和他相对而立的3号选手,他挥起拳头不停捶打着玻璃罩,心中满是对于弹幕嘲讽发言的烦躁。
“哦对了。”主持人带着笑音补充道:“为确保赛事公平公正,维护园区隐私,我们抽取了入场游玩的每一位选手部分记忆。请放心,抽取出的记忆妥善储存在后台处,挑战赛的胜者可以完好无损地拿回去。”
7号不动声色地皱眉,只有胜者可以拿回记忆?那败者呢?是被没收掉了还是……根本不需要拿回?因为失败的人全都死了?
热气球上主持人自然而然地接着这个话题开始口播:“想必大家一定好奇这么安全好用的记忆提取器从哪里来,那正是我们熟悉的雅宾斯工业!感谢雅宾斯工业对本赛事的倾情赞助,买定制义肢,就到雅宾斯,重塑义体大脑,启迪不一样的人生。”
一段配合炒热气氛的欢呼弹幕。
“好了,话不多说,不能再这样继续冷落我们的选手了,从现在开始舞台属于你们!请听好第一局游戏的规则。”
主持人的话音一出,有几名选手明显停止了哭泣和发泄,迫使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听清楚肯定十分关键的“比赛规则”。7号注意到在他旁边罩子里的8号是其中尤为淡定的一个,那是位普普通通用丝带扎着长发的年轻女孩,对方也时不时看他一眼,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两人身上都挂着一颗相似的红色纽扣,这是其他选手身上没有出现的。
有很高的可能性,他和这位8号从前就认识,甚至是相约进入比赛的,佩戴这个装饰品正是提前考虑到即使被夺走记忆也能认出自己人。
主持人道:“在本局游戏中,我们请来了许许多多为了理想而拼搏的选手,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长大以后要成为飞行员。”
弹幕飞过去好多条:“哈哈哈哈主持人又在编他稀烂的背景故事了”“以后能不能别整尬的,我们只想看比赛……”
主持人不以为意,继续声情并茂讲述:“可想要成为飞行员,就要从刻苦的训练开始,他们每天早起贪黑,力求提前熟悉飞行装备的使用方式。”
“为此,我将选手们分为八人一组,让大家凭借各自的智慧与勇气争取这顶飞行员帽子的使用权。”
说话间主持人向地面一指,选手们环绕的中心便出现了一顶破破烂烂带护目镜的帽子,看起来像舒克贝塔开飞机那个年代使用的。
“于是乎,本届游乐园之星挑战赛的第一站,游戏名为——帽子争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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