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咬咬牙，蹲下身体，将贺璨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费力地将千代抱在怀里。

贺璨冻得梆梆硬，双臂无意识地滑落下去。

赵曦一只手搂着千代，另一只手将贺璨滑下去的手臂重新搭上来。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当赵曦不甘心地再尝试一次时，贺璨直接打开赵曦伸过来的手，任身体倒在雪地里。

无论赵曦怎么呼喊拉扯，贺璨都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求生意志。

赵曦忍住刀割般的痛意，憋住眼泪背起千代离开。

等到她们离开的身影越来越远，贺璨才缓缓闭合双眼。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这样吗？

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凝固，心跳的脉搏一点点停滞，平静地像是陷入了白色深渊。

他这个NPC终于可以下线了，如果早知道结局会这样，就在幸福副本里好好走剧情了。

而不是总是在课堂最后一排睡觉。

他好像回到了末日发生前的课堂，窗外青葱枝桠生长，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他死去的战友坐在旁边的位置，白乐、叶芒、景家兄妹……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平和又安心。

队长，副队，我在彼岸等你们的消息。

再见了，世界。

NPC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

现在，他要下线了。

风雪慢慢降临大地，不知疲倦地落满整个世界。

赵曦背着千代一步步走向军事基地，千代背后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血肉，然后又被雪花糊住，渗进骨子里。

“曦…曦…”

千代虚弱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爬在赵曦的背上。

她费劲让自己扬起一个明亮的微笑，“曦曦，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你了哦。”

赵曦咽下嘴里的苦涩,“我也梦到你了，很抱歉我没在你们身边。”

“曦曦，你怎么总是在道歉呢，明明都不是你的错。”千代身体越来越虚弱，声音也是。

风雪愈下愈大，赵曦艰难向前，身后人越来越冷的体温让她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强撑起精神鼓励千代，“千代，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好了。求求你，坚持一下吧……”

“求求你，千代，不要抛下我……”赵曦哀求着。

赵曦感觉到脖子突然冰凉一片，千代正把她脖颈间的项链挂到赵曦的脖子上。

漂亮的蓝宝石在赵曦脖颈间熠熠生辉，千代笑了，“真好看，我把它送给曦曦，就像我还陪在曦曦身边一样。”

千代搂紧了赵曦的脖子，“曦曦，我好喜欢你，很喜欢喜欢你……和你做朋友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赵曦声音沙哑了，哽咽道，“千代，我也很喜欢你。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呼出来的气渐渐被冻结，千代手背上落下赵曦滚烫的热泪，“曦曦，别哭啊……不要哭啊，不是说好再也不哭了嘛……曦曦，我走了，不会再给曦曦拖后腿了，只是曦曦一定要想我哦。”

“我会在天上保佑曦曦的。”千代呼出最后一口气，抱紧的双手滑落下来。

“千代！千代——！！！”

赵曦抱住人，千代全身已经冰冷了，再无一点生气。

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了，赵曦抱紧怀里的人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每一片雪花。

“千代、千代、千代……”赵曦埋在女孩身上嘶叫着她的名字，只是女孩再也不会给她任何甜甜的回应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求求你老天爷，我愿意代替她去死，把千代还给我吧，我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朋友……我求求你……”

就那么哭着喊着，哭到脑子失去知觉，喊到嗓子发不出声音。

赵曦将人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就这样走到了军事基地。

门缓缓打开，向她显现了她放弃的选择。

直升飞机上早已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代兰芝，你出来，你出来。向我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在！代兰芝！你出来啊！”

赵曦再也忍不了了，冲着直升飞机不管不顾地大声吼叫起来。

直升飞机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狼狈的女生急匆匆地走出来。看见赵曦眼眶红了，不确定喊，“副队？”

赵曦愣住了，是元漫漫。

元漫漫疾步向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哭泣，“副队，原来你还活着！这一个月你都去哪里了？我们都快找你找疯了！”

一个月？

“怎么会？我消失了一个月？”

“对，在我们掉下去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连咕噜也不见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好像迷失在幻境里了，但就感觉是一瞬间的事。”

“副队，这是？”元漫漫目光下移，这才注意到赵曦怀里一直紧抱的人。

那人已经被冻得看不出人样，但元漫漫一眼还是认出了那是夏千代。

总是微笑的女孩子，如今嘴角闭得死死的，再也无法作出任何生动的表情了。

“漫漫，为什么大家会变成了这样呢？”

元漫漫垂下眼眸，拉着赵曦上了直升飞机。

单冰乐正紧闭眼睛，腹部缠着绷带，衣服上还残留着凝固的鲜血。

元漫漫蹲在单冰乐面前，替她撩开遮眼的刘海，说，“自从我们从那个坑里出来后，就一直在被各种怪物追杀，最后玫瑰傀儡亲自献身对我们发起了进攻。”

“大小姐腹部中了一箭，在大家的掩护下，我才能带着大小姐逃出生天。不过大小姐现在命悬一线，能不能醒来只能看她的意志力。”

赵曦轻轻抚上单冰乐的伤口，掀开了她鼓鼓囊囊的衣服，在那里面是一个背包。

赵曦打开背包，里面全是大家的身份卡还有药剂，都保存得好好的。

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元漫漫直接别过脸，不想让人看到被满脸泪水的自己。

-

夜幕降临了。

在空露的露台下，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燃烧。

火下是夏千代的尸体。

赵曦坐在雪地里，木木地看着火苗越烧越大，整个人的灵魂都仿佛被抽干一样。

元漫漫则守在单冰乐旁边，撑着发肿的黑眼圈守护着大小姐。

“咳咳……”一阵细小的咳嗽声惊醒了元漫漫。

元漫漫猛然看向单冰乐，单冰乐小口小口喘着粗气，睫毛一颤一颤，从混乱中醒来。

元漫漫眼含泪水，声音哽咽住，“大小姐，你醒了。”

“我好像闻到了烤火的味道。”单冰乐全身苏疼，只能轻微移动脑袋。

“是副队！我们找到副队了！副队还活着！”

元漫漫急匆匆走到机门口喊道，“副队快来！大小姐醒了！”

赵曦被抽回灵魂，连忙起身。

看见睁开眼睛，狼狈地不成样子的单冰乐，赵曦很内疚，“队长。”

单冰乐问，“外面在烧尸体吗？”

“是的，千代的尸体。”

“对不起，赵曦。”

赵曦连忙摇头，扶住单冰乐，“队长，是我对不起你。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们身边。”

单冰乐轻轻摇头，“不是那个。”

元漫漫抿抿嘴，开口替单冰乐解释，“千代背后那一刀其实是替大小姐挡的，如果没有那一道口子，千代说不定能活下来。”

“是千代冲上去挡的吗？”赵曦问。

元漫漫点头，“是。”

赵曦笑了，眼角含着泪花，“我就知道，千代绝不是那种背信弃义抛弃朋友的苟活之辈。”

单冰乐摇头，“不，不光是这个对不起，还有其他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在玫瑰幻境里暴露了药剂和神祐教的事情才引来了追杀。”

单冰乐痛恨自己的迟钝，居然没有分辨出幻境和真实，将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出来。

是她自己太渴望证明给舅舅看前进者的价值，才会在见到单屿飞的第一面说出一切，而忘记去分辨幻境。

赵曦和元漫漫沉默下来。

这不是单冰乐的错，这是那群怪物的错。

赵曦问，“它还会再出现吗？”

单冰乐闭上眼，心沉到底，“会的，在彻底绞杀我们之前，它不会离开的。”

“拼一把吧。我们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拼一把。”

赵曦看向元漫漫，“漫漫，你来负责开飞机，我负责击杀。”

元漫漫看向单冰乐，单冰乐盯着那双坚定的黑紫色眸子，点了点头。

赵曦像倪视一切的王者，风吹动她的银发，听她无畏说，“前进者永远不会放弃前进的道路。战友们正立在尸骨两侧注视着我们，这是他们用鲜血铺出来的路。”

月光洒满赵曦全身，单冰乐想，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千代，再见啦！

千代离开了，以后这条路只剩下曦曦一个人走了。

这两个女孩子在末世相知相遇，互相扶持彼此关心，有欢声笑语，有离别悲伤，她们的遇见就像末世里的一朵花，虽然短暂但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