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启和帝看着一摞摞的奏本,多有弹劾县伯王家的,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www.mengyuanshucheng.com
转念一想,王家有眼无珠, 弃了他看好的亲封太子, 转而去烧寿王这个冷灶, 不由得他不恼怒!
又想到那个薛家, 寿王求财, 构陷太子, 一石二鸟, 他偏就不叫他如了意!
到底贾王二家是姻亲, 都是老臣了, 他也实不愿意看着两家反目成仇, 处理了一个薛家也就罢了, 算给一个交待。
一个紫微舍人, 不过一届商户,本事没多大, 竟也敢跟着王家鬼混!掺和夺嫡, 倒真是叫人新鲜的很!
至于王家,轻拿轻放, 就这么过去罢,到底是老臣了。
黄守忠在一边老神在在地站着,眼不歪头不斜,微微垂首, 眼角余光中,便可看到启和帝动作犹豫,心中摇摆。
他心中轻叹,圣人到底是老了,心也跟着软了,但就是没对着除了太子以外的儿子软上几分。
他跟在启和帝身边几十年,虽看不懂他,但自认还是了解几分的。
这薛家,怕是要倒霉了。
好在薛家家主还有个好儿子,从户部的位置退下来,传给儿子,日后寻个不那么显眼的差事,倒也还有希望起来。
刷刷刷在折子上用御笔批注,而后合上,放在了一旁。
外头一个小太监掂着脚儿进了来,黄守忠一瞧,便走了过去,“什么事儿?不都说了,无事不要打搅圣人?”
那小太监只是摇头,“老祖宗,外头,寿王来了,说要求见皇上!”
黄守忠一听,便也明了了,这是来为王家求情呢!
于是令小太监在这儿等着,他躬身上前,“圣人,外头来了人,说是寿王爷在外候着,求见您。”
启和帝头也不抬,“那叫他且先等着,朕现在还未抽出空!”
黄守忠应声,退了出去,打发那小太监前去回禀。
寿王立于殿外,听闻启和帝不见他,意料之中,但不可免的,还是心气不平,压下心中的怨愤,面容温煦道:“劳烦了,那本王便在这儿先等着。”
小太监连连推辞,垂首道:“哪敢当王爷一声劳烦,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说罢退至门口,稳稳当当。
又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寿王才被传唤进去。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启和帝从御案前绕了出来,上座,“起罢,坐,你不常来御书房,今日来,所为何事?”
“儿臣此番前来,是为了王家一事,特来向您求情。”
他生的斯文儒雅,一眼望去,便令人如沐春风一般。
“王家曾于我有些许恩惠,我自当要为他们尽一份力,成也好,不成也罢,左右我是尽到了心意。”
启和帝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寒意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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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七,贾赦又是来了一封信,与此同时,王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史氏又是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态度。
可笑容之下,隐隐还能看出一丝尴尬,“既然身子养好了,也多出来走动走动,成日闷在院子里,再好的身子也糟践了!”
“还有珠哥儿,最近身体怎么样?”
王氏心里冷笑,淡淡道:“劳母亲挂怀,珠哥儿最近身子骨好了不少,也爱笑爱动了,吃的也多了,好得很。”
史氏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珠哥儿这孩子前段时间身子弱得很,尤其是与瑚哥儿一道作比,我瞧着心里都不落忍,现今他转好了,实在叫我放心不少。”
王氏只是笑笑,不再言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寂。
徐氏心中叹气,面上不显半分,这厢出来打圆场道:“既然珠哥儿身子好转,那也是好事一桩,政儿媳妇养孩子倒是好,日后再多勤加看护才是,把他养得壮壮的,风风寒暑热不侵,日后大了,再为我生出来个重重孙,叫我也过一把做老祖宗的瘾!”
王氏听了,用帕子掩唇笑了起来,“祖母一看便是长寿之相,别说重重孙了,便是再重一辈,想也不是难事儿!”
徐氏笑道:“那岂不是成了老妖婆子了?人有命数,活那么长久也未必是好,能见到重孙子,我便十分知足了。”
张沅芷走了进来,逗趣道:“如何不成呢?逍遥游中有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为秋,而彭祖,更是活到八百岁,活生生一个周朝,咱们不和彭祖比,和他比寿命,未免憋屈,往好了想,没准儿您运道来了,活他个一百多岁,那也是极好!”
“没准儿那时候,瑚哥儿也有了孙子了!”
说着,将瑚哥儿放在了徐氏身边。
徐氏忙道:“你快坐下,这孩子越发坠手了,胖乎乎的,你一个十指不沾的闺秀,哪儿受得住这样重量?想你也累了。”
“不过小孩子,白嫩嫩的最是惹人喜欢了!”
又道:“你啊!整日偏爱拿我寻开心!你想得好,可我还不愿意当个老妖婆子呢!一百多岁,都成什么样儿了?岂不是满脸皱纹?身上都枯瘦枯瘦的了?”
屋内人都笑了出来。
张沅芷又道:“和您插科打诨,差点又忘了,夫君那儿来了信儿,不知道您收到没有,他快回了!六月十五日开始了院试,他在这之前赶忙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一算算日子,再有几日便放榜了,一般的院试,大概五日后便出榜,两日后,他得了信儿,大概就能启程回来了。”
徐氏激动得手都颤抖,“总算能回来了,都半年没见到他了,我当真是想得很哪!日日夜夜盼着他早早回来!”
红豆笑道:“不止呢!您也知道,老太太素来不信神佛,可这些日子,旁边的小耳房中,这头儿是三清神像,那头儿便是佛龛,日日香火不绝,烟熏火燎的不说,还亲去捡佛豆,磨人的很!”
秋霜惊喜笑道:“是吗?我原以为我们奶奶已是极过分了,日日在那里求神拜佛,还带着哥儿一起,院子里但凡有人说句晦气话,都要吓得自打嘴巴,没想老太太这儿更是劲儿十足!”
周瑞家的笑道:“可见这天底下,没几个人不盼着儿孙夫君成才,太太也是,她虽抽不出空闲来,但也手抄了几卷经书,送往了清虚观,又断断续续地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原本还有些羞赧,但这些人的糗事都被扒了出来,有人陪着,便也觉得没甚么了。
张沅芷忍俊不禁,而后又道:“现在去信,也不知来不来不及到他手上,不如不送,不过他应当会打发人在出发前,提前给咱们送个信儿,该估摸着时间,届时叫人去码头日日看着,等船停靠,将人接回来才是!”
徐氏连连点头:“说的很是,算好日子,就该派人一直守着才是,免得有时卸船还耽搁时辰。”
这几人聊了起来,倒是把王氏忘在了一边儿。
不过这也算阴差阳错地合了她的心意。
她现在在府上地位尴尬,家里虽没倒,官位也是一如往常,但到底结了怨,这种时候,该低调行事,不叫人注意到才是。
她还算好,只是妹妹那里,分明是王家裹乱,然而事到最后,王家无事,伤筋动骨都不曾,薛家却被牵连,丢了好采买差事。
王氏一想,若是自己,易地而处,她都觉着尴尬,尤其是这才新婚没几日,才不过两个多月。
她妹妹向来脸皮薄,若是再不立起来,还不知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她就不由心焦。
对家里人,尤其是王父的怨恨又是多了一层。
都是他,她们姐妹二人才沦落至此,在婆家不尴不尬,如同透明。
深吸一口气,慢慢静下心来。
眼看着大房要起来了,她夫君也必得起来!
整个荣国府,资源就那么些,大房本就占尽了天时地利,若是贾赦起来了,贾政又迟迟在科举上没有进益,他们二房危矣。
若非有她那个一心为己、谁高捧谁的婆母在,二房现今还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想到史氏那幅嘴脸,王氏便觉得齿冷,可她毫无办法。
饶是她这个大嫂一副玲珑心肝,不也是一样毫无头绪?
史氏对着两房逢高踩低,人人都知道,可便是知道,又有什么用?
人家早都算准了,既为两兄弟生母,德行未有亏损,在外名声也是极好,又从未苛待过两人,那便站着舆论的高地,便是膝下子女对其势利行为有所不满,也是无用。
谁让她是他们兄弟生母?
只一个孝字,便能将人的脊梁压垮了。
当真是老于世故,令人胆寒。
她这样的做法,与那苗疆人养蛊又有何区别?
又是说了一会子话,张沅芷起身告辞,带着瑚哥儿便回了院子。
王氏跟在她身后,两人都对对方视若无睹,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去了,连眼神交汇都不曾。
坐上了马车,张沅芷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阖着眼睛道:“这二弟妹,总算是学乖了!”
逐渐也有了原著中那个木头人王夫人的雏形。
秋霜便道:“现在府里上下都盯着她呢!收敛锋芒虽为权宜之计,但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张沅芷闻言,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