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带着黛玉进了西跨院, 黛玉见里面摆设别出心裁, 桌上还用一个鬼脸青的花瓶蕴养着梅枝,里面的装饰, 极尽雅致,香色的帐幔, 青花瓷香炉,她只一眼就满意的不得了。www.jiuzuowen.com
“姑娘可觉得还成?这原本便是四姑奶奶原来的院子, 后来我们大太太打听了一番你的喜好, 便稍微改动了一番,换上了新的帐幔被褥等物。”
黛玉抿着唇笑道:“我喜欢得紧,替我多谢大舅母!她费心了!”
“姑娘的话,我一定代为转告,夜深了, 姑娘也歇着罢!我先下去了,有事传唤丫鬟便是!”
说着,便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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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几个女孩儿又是聚在了一起, 徒氏和齐氏给牵了头, 一人出上了二十两银子,张沅芷又凑了个热闹,出了三十两,为她们办起了一个诗社来。
几个姑娘整日里聚在那里叽叽喳喳,有时候还进正房陪着史氏,史氏年纪大了, 本就偏爱热闹,这下更是心里开怀了。
只是到底到了年下了,黛玉湘云二人毕竟有自己的家,半个月后,史家和林家的马车便先后到了,将二人接回了家中。
临走前湘云还依依不舍拉着三春和黛玉还有宝钗道:“别把我忘了,届时若是有好顽的,下了帖子叫我!”
到底她也被家中的婶婶教导多年,虽年纪尚小,却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了,只能委婉提醒。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她回了家,要做针线活打络子了,堂妹便悄悄告诉她,家里已是设了针线房,里面十几个绣娘,再不必她们这些女眷亲自动手了。
湘云有多惊喜自是不必多说,拉着堂妹说起这些日子的见闻来,“下次你同我一起,林姐姐她们最是热心不过了!我们办了个诗社,她们几人总嫌人少,不够热闹,统共才六个人!”
“那边儿的大嫂子和二嫂子身边有诸多的事情要忙,也无暇和我们一道吟诗作赋!”
两姐妹亲亲热热地进了门,在那儿一直嘴不停地说着。
“可是人家多是给你下帖子罢?没有帖子,我哪好意思去呢?”史湘霓皱着眉头,有些愁苦。
“傻了你?你也是荣府的亲戚,如何不会给你下帖子,这点礼数,谁家还不能周全呀?”
闻言,史湘霓又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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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到了第二年春起。
二月里,贾琏参加会试,快三十岁的人了,父兄皆是进士,他连同进士的尾巴都够不到。
贾珠却是这一次终是考中了,二甲三十七名。
虽说儿子终是压过大房一头,王氏仍旧是意难平,心中不痛快。
无他,人家贾瑚当初可是探花,到了她儿子,连二甲传胪都不曾得到,只是压过了个不学无术的贾琏,有什么可欣喜的?况且贾琏年纪尚小,更是心不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下子冲上去了。
可儿子中了进士,到底是开怀的。
不由对自己佛龛里供奉着的佛祖菩萨更是敬重爱戴了几分。
体仁沐德院中,日日香火不绝。
也不知怎的,王氏思绪转啊转的,便想到了娘家。
她父母早已过世,现在家中当家的,乃是二哥王子腾,大哥虽身为嫡长,却被挤到了一边,也是他自己花天酒地,五毒俱全的缘故。
二哥虽接过了家族,可这些年子嗣却不丰,只一个女儿,还病恹恹的,整个王家,子嗣凋敝,仅有二女一男而已。
因着那通灵宝玉一事,她又惊又疑,难免也信了这阴司报应一说,想着难道是他们王家做那等事情太多,因而折在了子嗣上?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啊!
于是跪在蒲团上,阖眼吩咐道:“去将纸笔拿来,我要继续抄写经文了,四月初八日还要供奉上一百卷,时间有些赶了。”
她大字识得没一箩筐,写字极为费力,也就是经文,这些年下来,倒也认得个七七八八,尚不算为难吃力。
周永家的闻言,急忙退了出去,招呼过来一个小丫鬟,轻轻吩咐几句,便又回了耳房伺候着。
“你们瑛四爷还没回来?他整日往外跑,这是又做什么去了?”
周永家的一个屏气,赔笑道:“太太,我听小厮说,咱们瑛四爷啊,是去到外面,同北静王一道顽乐去了!说是京郊一处山上有一片晚梅,到现在还开花呢!这不,二人约好了,便去了!”
闻言,王氏再没了刚刚的心平气和,未免扰了佛祖清静,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了耳房外,气急道:“人家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就这样也敢跟着鬼混?”
“北静王家,世代王爵,代代独子,便是不科举入仕,投军作战,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咱们一房是二房,将来老太太百年,那是要分家的!家中产业老爷子西去前便已召族老们商议定了,日后也不会多得半分,将来家里的产业大头都是珠哥儿的,三成再三成,他能有多少?”
“这孩子,对学业也太不上心了些!”
“旁支若想要出头,要么去战场,要么就科举,他一贯娇气,哪里吃得了苦?偏生只有读书一条路,他还不肯用功!真是气死个人!”
周永家的忙安慰道:“咱们哥儿还小,慢慢扳过来也就是了,太太明儿起,叫人日日盯着他,身边围上五六个小厮,防着他从义学中偷溜出去!”
“其实还有那薛家大爷,最近义学被他搅和的乌烟瘴气,近日您因着二爷,一直潜心礼佛,故而不知。”
王氏闻言,将手中的十八子放下,皱眉道:“哦?你详细说与我听?近来除了你们珠二爷科举的事情,我一概不叫人打扰,外面变了天,我怕也是不知道呢!”
周永家的身子更弓了,语气谦卑道:“便是那家大爷,忒荒唐了些,原本义学风气尚还算好,毕竟是大太太牵线找来的先生,个顶个的细心负责,严格无比。”
说到这儿,她有些难以启齿,“谁知道,他来也就来了,竟还有不同寻常的癖好!结交了……几个……契弟!”
王氏此时已然坐在了屋内,闻言,手中的茶盏一歪,茶水撒了出来,烫到了手指,茶杯咕噜噜掉在了地上,地毯上一滩水渍还冒着热气,令王氏有些狰狞的面容氤氲起来,更显阴森。
周永家的连忙上前,拿了门口的毛巾,沾湿了清水拧干,敷在了王氏手上,又急忙命人拿来烫伤膏,道:“太太又是何必?左右也不是咱们家的哥儿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儿!”
她却是不听的,咬牙切齿道:“你和我说!他还做了些什么!通通说出来!”
“我就知道,敢当街打死人的货色,能有什么好?”
“我的瑛哥儿,”她紧紧抓着周永家的,大口喘气,“我的瑛哥儿没有罢?啊?你说呀!”
周永家的道:“自是没有的,咱们爷只爱那等软玉温香的美人儿,只对姑娘家和长得好看的男子和颜悦色,但也从不缠磨人家,这薛家大爷,长得还入不得咱们哥儿的眼。”
“其实还不止这个,那薛家大爷数次顶撞先生,不服管教,将课堂弄得乌烟瘴气,大太太几次三番请薛姨太太管教,也是没有成效,正院那头,和东府那边儿,已是不满了。”
闻言,王氏一个激灵,“正院尚还好说,可东府那边,一向待我淡淡的,且又因着蟠儿,义学秩序散乱,他们的孩子都在那儿读书,如何对我会有好脸色?”
想到答应了妹妹叫她暂居府上,她们姐妹半生未见,也能多多联络,有个知心人儿,没想,知心没有,倒是糟心事儿一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叹气。
“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迟早东府就找上门了,东府是族长一脉,话语权了得,蟠儿那是说赶便能赶出去的,才不会顾及我的面子和薛家的脸面!”
“如今他已是烦了众怒,为今之计,只有令他自己退出学堂了!”
她恨恨道:“本想叫他学好,学乖,多读些书,承继家业,没成想,倒差点将族中孩子坑害了!族里人现在是还能忍住,可背地里不得恨死我?等到他们忍不下去了,我就惨了!”
“蟠儿也只是被赶出去而已!”
“你现在快去,将你们薛姨太太找来,说我有要事要同她讲!”
她口中直念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知道他是我外甥,可既然有了这个外字,终究不是我亲生,我也得顾着自己的孩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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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了!这薛蟠,我必得撵出去才好!这才来了多久,义学中乱七八糟的,跟个戏台子一样!男儿涂脂抹粉的,像个什么样子?契弟,那等地方,他们竟也敢!”
张沅芷直接就将手中的册子扔了出去。
贾赦一见她发火,便有些打怵,还是上前安慰道:“夫人莫生气。仔细自己的身子!不过一个薛家小子而已,行事不端,撵出去了谁还能说不成?”
“就他这般行事,我瞧着二弟妹也坐不住了!”
说罢,他忍不住一乐,将她扶着坐下,“你瞧着,就这两日,那薛王氏便得去二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