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还未到, 萧奉仪本来退下的好几位侍女,却是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整个屋子里一下子乱糟糟的。
慌乱之中, 苏槿敏锐地感觉到其中两位侍女, 趁乱将两个撒馥兰香袋扔到了她的怀里。
熟悉的撒馥兰香味,现在再用扇子扇已经无济于事, 苏槿不动声色,记下那两个侍女的样貌。
随后干脆将两个香袋上传到了淘宝,任凭那些侍女百般陷害, 没有陷害道具,倒要看看她们怎么办。
随后,那些冲进来的侍女们又很快列队整齐划一、非常恭顺地跪好, 仿佛刚才乱糟糟的场面是苏槿的一场错觉。
看得苏槿那是目瞪口呆。
面对着苏氏她们的惊诧, 萧奉仪苦笑,只低声说道。
“王府各处大多是很规矩的,只我这里。侍女们都是王妃派来的,卖身契也都在王妃的手上。”
所以在萧奉仪面前,随意散漫,等王妃来了,却是看起来格外有规矩。
这时, 王妃的侍女们为王妃打了帘子, 身怀六甲的王妃终于款款出现了。
“撒馥兰香?!谁这么大胆,敢害皇家子嗣?!”
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撒馥兰香气,王妃脸色骤变,赶紧出门到院子里,免得吸入撒馥兰香气导致流产。
她一挥手,侍女们便开始在屋子里搜寻, 将萧奉仪的屋子顿时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还是找不到那撒馥兰香的来源。
侍女们竟然打算开始搜苏氏和萧奉仪的身!
族长夫人和苏氏的侍女赶紧挡在她们面前,护住苏氏和萧奉仪。
苏氏冷笑:“这王府的侍女们竟然如此没有规矩吗?来者是客,竟然是要来搜客人的身?请问我是何罪名,倒要劳烦诸位这般劳师动众。”
苏氏和萧奉仪,都戴着苏槿请医女们特制的古代版薄纱“口罩”,倒是不太受这撒馥兰香气影响。
王妃的侍女们见苏氏虽是容貌普通(易容后的容貌),但一身气度非凡,竟也不敢擅自上前。
王妃有些生气,将众人唤到门外,冷声责问。
“一个个拉去单独拷问,谁检举揭发了对方,有奖励。自首的,减轻处罚。被揭发的,乱棍打死。”
说话间,却是意有所指地看着苏氏等人。
跪着的萧奉仪的侍女们便嚷嚷起来:“那小娘子身上香气很重呢。定是那小娘子不懂事,带着不合适的香囊来了呢。”
王妃语气冰冷,寇指指向苏槿:“搜!”
苏氏自然不肯轻易让她们搜苏槿的身。
两方差点拉扯起来。
苏槿却是眨巴着大眼睛,主动说道。
“王妃娘娘,您搜吧。不过搜完要是发现我是被诬陷的,我能不能提一个请求呀?”
王妃看着眼前可爱得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小姑娘,虽仍是生气,竟也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苏氏知道苏槿主意大、人聪明机灵,这般说了,肯定是有把握,便也不再阻止。
那跪在地上的几个侍女,脸上有些许喜色。
然而,很快,就发现她们高兴得太早了。
苏槿的身上没有任何香袋!
有个跪地上蠢些的侍女,差点就大声喊出来:“不可能,我亲手……”
“你亲手放到我怀里的?”
苏槿走上前去,低声跟那个说话的侍女说话,吓唬她。
“你不知道吗?我可是天上仙女下凡,若是陷害我,可是会天打五雷劈的哦。”
那侍女想到那“凭空消失”的香袋,再听到这话语,不由得惊恐,浑身瑟缩抖了起来。
苏槿:……不是,这就抖了?心理素质不行啊。
“王妃娘娘,您怀的是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他好活泼啊。看着有点像是小男孩,又看不清,好像是个小女孩?”
接着,苏槿走到王妃身边,一边王妃说话转移她注意力。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可以看到腹中胎儿的性别,王妃自然也信这传闻。
听苏槿说腹中胎儿性别,王妃全神贯注,心里七上八下,恨不能叫苏槿立刻说出来孩子的性别来。
如此拖延了几分钟,直到苏槿听到了那声快递送达的声音。
【您的快递已被苏槿身边王妃的袖袋签收。】
【您的快递已被苏槿身边王妃的怀里签收。】
快递就是那香袋。
那香袋本来就很轻,王妃注意力全在苏槿的话语中,然后竟然毫无所觉。
“王妃娘娘,我的请求就是,您让侍女找下您的身上吧。”
苏槿眼睛扑闪扑闪的:“都说小孩子的鼻子最灵了,我怎么觉得您身上的香味更重啊。”
王妃惊疑,也不叫身边人查看,赫然从她的怀里和袖袋里找出了两个香袋。
两个轻飘飘的香袋,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到她身上的。
香袋口袋扎得很紧,若是放在衣服之中,其实香味倒也并不明显。
可拿出来之后,王妃让人打开香袋口袋,那撒馥兰香的气味一下子就散发开了。
全程之中,苏槿的手,没有碰到王妃身上任何一处。
王妃对苏槿自然不会有半点怀疑。
王妃气得发抖,她是十分要强的人,恨不能对楚宸王府所有的一切都要尽在掌握之中。
她之前是打算安排人给这萧奉仪和娘家靠山们来点教训,离间萧奉仪和娘家靠山的关系,谁知道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能毫无所觉地往她身上放香袋的,除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侍女,还有谁?
苏氏故作惊诧:“王妃娘娘,您身边的人,可得好好查查呀。”
“偌大王府,王妃娘娘虽是世家大户出身,恐怕也是颇有为难呢。“
那香袋早被人拿远了去,在场的孕妇倒是都没受这香袋影响。
但是王妃觉得自己的脸今天都被丢尽了。王妃的脸发烫,气得发抖。
她环顾四周,总觉得周围人似乎都在同这苏氏一样,在嘲讽她治家不严。
被妾室、尤其还是当初帮她管家的得力助手萧奉仪,瞧着她治家不严、害人不成反被打脸,而且她身边还可能有内鬼。
王妃越想越害怕,顾不得平日里的优雅,“啪”的一下,给了身边得力侍女一巴掌。
“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出乎意料,贴身侍女捂着脸,竟然充满怨恨地从袖中抽出匕首,准备去刺杀王妃。
王府暗处的暗卫,便陡然出现,将王妃救下。
苏氏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个突然出现的暗卫,习惯性地自然而然记下他们出现的方向,推测他们之前躲藏的方位。
王妃的贴身侍女被暗卫们压着,却还大声嚷嚷。
“对,你并没有安排人送香袋,毕竟,你本人也要过来,万一被那香袋影响到腹中胎儿呢。“
“你本来是说让我找人做手脚,让萧奉仪走路不稳,‘无意中’带着她娘家的这位夫人摔了流产。好让萧奉仪得罪族中顶能干的靠山,好让她不能依靠族中的力量,与你争!”
贴身侍女似乎心存死志,竟然真的不管不顾地什么都说出来了。
“住嘴!”王妃摸着腹部破损的衣裙,脸都气青了,“赶紧堵住她的嘴,给我拖出去千刀万剐!”
可惜,在暗卫动手前,贴身侍女最后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你对曾经自己的救命恩人萧奉仪,都见不得她好!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被你发卖了打杀了那么多,以后我能有什么好?”
“我家中母亲重病,求你开恩让御医来救命。你却明里暗里说我母亲出身低微,御医不给看病。呵,如今我家中只剩我一条贱命,我有什么舍不得?”
“香袋不是我放的。没错,我怎么那么傻?为什么时刻带着匕首,准备杀你?”
贴身侍女森然一笑。
“我应该将各种致人流产的熏香,偷偷放在你身边,这样才对啊!”
王妃备受惊吓。
偏偏这时,楚宸王已经听到此处乱了,赶过来刚好听到了这些话。二话不说,先指责王妃。
“你怎么管的家?这王府这点事你都管不好?!身边人都管不好,我能指望你以后管什么!”
王妃又惊又气,登时晕了过去。
*
楚宸王赶去王妃和萧奉仪那边处理乱子,自然不好将苏壹他们带到后院去。
楚宸王便找了人来陪苏壹、宋昱和萧渊。
因着要表示对苏壹的看重,也不好只叫管事的来陪。恰好在此客居念书的王妃侄子前来拿着卷子请教功课,楚宸王便叮嘱他作陪。
王妃侄子年十九,前年通过的院试。十七岁的秀才,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因此一直自视甚高。
如今在王府跟着楚宸王的太傅请教学问,准备今年八月份的乡试。
“商户?我知道的,我家常有商人前去投靠,各个奴颜屈膝的。”
但这位世家出身的王妃侄子虽说听了好好招待的嘱咐,却还是放不下世家的架子,对苏壹等人很是轻慢。
管家很是尴尬,赶紧悄悄提点王妃侄子。
“这两位小郎君也是读书的,这位十岁的小郎君是县试和府试案首。”
王妃侄子听楚宸王说过一嘴,也知道萧渊和宋昱因为院试被搅合,所以没通过院试的事情。
但是他总觉得,这俩小孩算什么天才,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如此想来,王妃侄子还不屑地将手上文章给宋昱和萧渊看。
“你俩果真是读书人?今年的院试参加了,没通过吧?好好学着点。这才是真正读书人写的好文章。”
“乡野出身,能通过府试,也算是王爷给你们的恩典了。不过科举,可不是凭恩典就能考上的。”
这王妃侄子,竟然以为宋昱和萧渊通过府试,是楚宸王找人搞定的。
简直搞笑。
“不过呢,如果你们有妹妹。读书读不好,就算了。等她大些了,也送到大户人家当个妾室,倒也说不定能提携你这个当哥哥的,帮你们捐个官啊什么的。”
王妃侄子大概也无意中听王妃说过萧奉仪的事情,此时不免有些讽刺。
萧渊气得握紧拳头。十二岁的少年,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
他在同龄人中算是冷静自持的了。
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妹妹,根本就冷静不下来,差点举着拳头冲上去打王妃侄子一顿。
管家急得不行,暗暗叫苦,又不好说王妃侄子的不是。
只能赶紧叫几个小黄门一起上前拦住,连连向苏壹赔不是。
王妃侄子更是冷笑,对着苏壹他们翻起了白眼。
“只会动手的武夫……”
宋昱却是冷静。漫不经心地读完了王妃侄子的整篇文章。然后合上文章,便开始背了起来。
“夫君子之言,笃行立德……”宋昱连连背诵了几句,都是一字不差。
王妃侄子正色起来。
但有些嫉妒又有些忌惮地小声嘀咕:“会背书有什么了不起,过目不忘,很了不起吗?”
语气酸得不行。
宋昱接着背,还更正解释起来。
“’堕甑不顾‘这个典故出自《后汉书·郭泰传》,炊器已落,不再看之,有不悔之意。(注1)”
“文章用在这里形容君子不与小人同流合污,并不妥当……”
王妃侄子脸色绿了。
这个典故有点偏僻,他有些记不清,便用错了。没想到宋昱小小年纪,这般偏僻的典故却信手拈来。
接着,宋昱不仅一边背一边纠错,还给他该文章,指点他哪里用的更好。
“三处用典有误,为……”“此处改为……更佳。”
王妃侄子如坠冰窟。
无他,宋昱实在是改得太好了,太精妙了。
就算是外行人,此时也能听出来,宋昱改得比他原来写的好太多!
过目不忘,看过几眼便开口背他写的文章!
当场纠错,偏僻的典故信手拈来!
精妙改文,叫他这个秀才自惭形秽。
而他之前,还嘲弄人家,说他们的府试是王爷帮忙叫人通过的。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萧渊也冷静下来,看了眼文章,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修改意见。
虽不如宋昱改得精妙,但是王妃侄子也听得出来,这位的水平可能也比自己要好一点。
旁边的小黄门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整日听太傅说小郎君文章出色,原来连个十岁的小孩也比不过吗?”
“那人家是文曲星下凡,小郎君自然比不过。”
“小郎君之前还说人家是商户出身……水平不行……啧啧啧。”
王妃侄子世家的风范绷不住了,他面红耳赤地跌坐在地上,却还在犹自不信眼前一切。
“你们俩……肯定偷偷看过我写的文章了……我……”
王妃侄子说不下去了。
这文章就是他今天上午新写出来的,这俩人怎么可能看到过。
这么说,不过是给自己挽留一点颜面罢了。
“君子立德践行,就是在说谎狡辩上的?明明才学不如别人,还造谣别人偷看你文章?”
楚宸王太傅不知听了多久,此时从门外踱步进来,大声呵斥王妃侄子。
“若是小郎君执意如此,杨某可不敢继续教这样的学子了。”
王妃侄子没想到杨太傅平日里对他还算客气,虽然对他没什么太多赞誉的话。
但也偶尔曾说过他年纪十七岁就中秀才还算不错、文章还算文辞优美,现在却是在人前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给他留。
他悲愤不已,脸上青红交加,却也不敢得罪这位颇有才名的楚宸王太傅。
“太傅教导的是。是学生不对,学生太过狂妄,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他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宋昱和萧渊赔不是。
“是我之前失语,不该那般无礼。”
王妃侄子虽是被逼道歉,话语却是真心的。
“我不如两位甚多。”
且说,王妃侄子虽然来王府蹭课,却也不算杨太傅的学生。
因为这位杨太傅,据说眼高于顶,除了因为吃朝廷俸禄当个王爷的太傅之外,只肯收天才中的天才当徒弟。
而此刻,这位只肯收天才中的天才当徒弟的杨太傅,走到了宋昱的面前,脸上的褶皱都快笑出了花。
“这位小郎君,不知是否愿意拜老夫为师?老夫定倾囊而授,不藏私半点。”
宋昱颇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位在大楚才名远扬的杨太傅。
无他,这位“说话一向过于耿直直接”的杨太傅——
就是前世说他“新太子乡野长大,必是学识粗鄙”“不通文墨,老夫教不动”“朽木不可雕也”的那位太傅。
宋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注1:堕甑不顾,该典故解释参考了百度百科。感谢在2021-03-17 23:58:17~2021-03-21 02: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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