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无虞安静的蹲在河边搓洗着外套上的血渍,冰凉的手浸过她的指尖,将她的手指冻得泛红。
宋潮并没有回去休息的想法,他上前欲帮助贺无虞清洗外套,贺无虞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宋潮看起来有些无奈:“可以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我说过,你不需要这样,我们是队友,之后如果涉及到相关的剧情,我会配合你。”贺无虞瞥了他一眼,她将湿答答的毛衣拎起来,转身便走。
宋潮三两步追上她,他身侧年轻的姑娘穿着单薄的长裙,长裙上沾染了些许已经干涸的血迹,裙摆上的灰尘留下了灰色的痕迹,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的脆弱。
宋潮微顿,他解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轻飘飘的搭在了贺无虞的肩头,贺无虞皱眉,他便说:“这是演出用的服装,你披着吧。不必多想。”
贺无虞的确有点冷,她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同走回帐篷。在整个世界都因“昼伏夜出”而沉寂下来的时候,唯一的声音只有他们这几个玩家。
他们聚集在季礼的帐篷前面,苏淼咬着牙骂季礼:“你把柳柳害成这样!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你这个畜牲,我们才是一起的,你为什么要把柳柳变成、变成……”
苏淼与方映柳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们同为女性,在金马镇中,也是她们最先找到了彼此,这时看见方映柳成了这样,苏淼惶恐又愤怒。
苏醒和李天胜虽然没有苏淼那么愤怒,但毕竟这场游戏他们都是队友而非对手,季礼毫不犹豫的对方映柳下手,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微词,此时跟着苏淼,一起在季礼的帐篷前堵住了他。
季礼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冷漠的看着他的队友:“这关我什么事?是琼斯女士将她变成这样的,我反而还需要照顾她,况且只要等我们赚够了金币,游戏结束,她只要活着,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帐篷内的方映柳似乎是听见了季礼的话,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虽然模糊不清,在场的人却谁都能听出她是在辱骂季礼。
季礼的脸色更苍白了。
苏淼不依不饶的说:“我要见见柳柳,你不能让她再去舞台上了!你会把她逼疯的!”
“她不去舞台上,那谁来表演?”季礼漠然道:“只是一个晚上,我们就已经赚够了一百个金币,只要再来十个晚上,我们就能通关,到时候她就自由了。”
苏淼恼怒道:“你是想逼疯她!”
“不然……你去救救她?你想怎么救她?给她一个痛快吗?”季礼嗤笑道:“少装圣母了!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说着,季礼转身便进了帐篷。
苏淼想跟进去,被李天胜拉住,李天胜说:“算了吧,季礼说得也有道理,方映柳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啊!你别忘了,凌晨方映柳被送回来的时候,那个团长还说了,让我们谁都别靠近花瓶姑娘,她是“大明星”。”
苏醒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两人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一夜未眠,他们也需要在白天的时候休息。
苏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贺无虞和宋潮,她走向他们,对宋潮说道:“大佬,我和贺无虞有话要说,你能回避一下吗?”
宋潮毕竟是排行第七的高玩,在他报出名字的时候所有玩家都认得他,苏淼想过抱大腿,但宋潮始终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便放弃了。
宋潮似乎知道苏淼想说什么,他提醒贺无虞:“小虞,不要做傻事,明哲保身是活下去的基本要求。”
明哲保身,袖手旁观,一直都是宋潮的准则,在上一场游戏,贺无虞非常清楚这一点。
贺无虞没吭声,宋潮转身离去,苏淼便抓住了贺无虞的手,对她说:“我们得帮帮柳柳。”
“怎么帮?”贺无虞问。
苏淼一下子被问住,是啊,怎么帮?方映柳变成花瓶姑娘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她们能做什么呢?
苏淼抿了抿唇:“我想单独见一见柳柳,或许她会有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季礼白天在帐篷,晚上带着方映柳上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她。”
“会找到机会的,你会帮我吗?你别忘了——本来该在花瓶里的人,是你。”苏淼紧盯着贺无虞说道。
贺无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这件事,我也会帮你;方映柳不是因为我变成花瓶姑娘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之所以同意帮你,是因为或许我们能从她口中,知道一些这个世界的主线。”
上一个世界有“妹妹”的日记本帮他们梳理清楚了主线,但这个世界的剧情似乎是七零八落的,根本无法拼凑出主线来。
“随便你。”苏淼转身离开。
贺无虞揉了揉泛酸的眼皮,疲惫的回到帐篷里,然后一觉睡到了晚上,一夜好眠。她照常去领了食物去到驯兽场,将她的食物分享给暴躁的太阳,然后便去了主帐篷看表演,日复一日,转眼间就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几乎玩家的生活都和贺无虞一样一成不变,宋潮天天在舞台上站半个小时收获烂菜叶,苏醒天天在舞台上打扑克收获烂菜叶,苏淼将烂菜叶收集起来并且每天疯狂的摘树叶喂大象,李天胜天天从团长的箱子里偷金币养蛇。
唯一不太一样的大概就是季礼了,他靠着方映柳,已经赚满了一千个金币,沉甸甸的箱子几乎不能装下。团长为此还给季礼换了一个大帐篷,帐篷刷着红色的油彩,与马戏团里的其他帐篷一模一样。
在攒够了一千个金币的时候,苏淼问季礼他是不是可以结束游戏了,但季礼已经被追捧与金币迷花了眼,敷衍她:“还没一个月时间,团长不会放人的!我们多赚点,到时候通关几率也能再高点。”
苏淼将这件事告诉贺无虞后,贺无虞忽然说道:“我前几天晚上去了一趟金马镇,找到了麦瑟尔夫人。她在金马镇上开了一家面包店,因为花瓶姑娘的缘故,面包店的生意很好,我告诉麦瑟尔夫人,如果她能请到花瓶姑娘来为她再宣传一下,生意会更好的。”
“你想做什么?”苏淼皱眉问道:“团长肯定不会就这么放人的呀。”
“所以我只是想麦瑟尔夫人去找找季礼的麻烦,这样我们就能去找方映柳了,或许能有机会把她带离季礼身边,也说不定。”贺无虞如是说道。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主帐篷。因为花瓶姑娘的爆火,现在季礼和方映柳几乎一晚上要表演超过五个小时。
季礼身着价值不菲的晚礼服,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娴熟的指挥着方映柳表演,台下观众的热情高涨,如海浪一般排山倒海。
待到落幕,季礼带着方映柳返回后台,等候多时的麦瑟尔夫人立刻冲了进来,疾言厉色的说:“我要带我的女儿回家了,你们这样让她天天上台,她已经很累了!”
季礼没想到麦瑟尔夫人竟然混到了后台来,他伸手去挡要拉拽方映柳的麦瑟尔夫人,沉着脸说:“人呢!后台怎么能随便让人进来!”
原本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听见声音,立刻往里冲,但不知是谁撞翻了道具箱,五花八门的道具散落一地,暂时阻挡了那些工作人员进来。
与此同时,有狂热的观众冲了进来,不停的呼喊着花瓶姑娘,整个后台顿时乱成一团。
一直躲在帘幕后面的贺无虞和苏淼立刻将就在她们面前的方映柳抱走,趁乱离开了主帐篷。
苏淼抱着方映柳跑了一段路,一直到身后再也听不见嘈杂的声音,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的双手有些脱力,险些将花瓶摔碎。
贺无虞连忙帮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花瓶碎裂。
周围非常安静,明亮迷幻的光芒打在了方映柳浓妆艳抹却难掩苍白的脸上,她充满怨恨的盯着贺无虞与苏淼。
方映柳憎恶所有人。
苏淼被吓了一跳,她稍稍后退,小声说:“柳柳,你别这样看着我——”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贺无虞直接问道:“时间不多了,季礼很快就会追上来。”
方映柳目光中出现了一抹茫然,她都已经这样了,她还能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只有——
方映柳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花瓶随着她的动作不停的晃动,若非苏淼扶了一把,只怕这花瓶便要倒了。
“出、去……”她张着嘴,生涩的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贺无虞说道:“打碎花瓶,你会死。”
贺无虞去找过策划琼斯女士,琼斯女士很乐意和她分享花瓶姑娘的制作与护理知识——是花瓶里的某种液体维持着方映柳的生命体征。
方映柳仍在不停的挣扎。
贺无虞蹲在她的面前,平视着她:“哪怕是死,你也想离开这个花瓶吗?上一个花瓶姑娘也是这样。”
方映柳听清了贺无虞说的话,她稍稍安静了一些,张着嘴,说出的话艰难的成了字句:“魔鬼,你们,会,有,报应。”
“所有人,报应!”
方映柳双眸泣血,断断续续的词语像是诅咒,又像是预言。
贺无虞正要再说话,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季礼追过来了。
方映柳眼中立刻被惊恐填满,苏淼一个没扶住她,她便向旁边栽倒,花瓶骨碌碌的在地面滚动,然后被河边的石头磕成碎片,里面的液体散落一地,露出她椭圆形的身体。
在季礼冲上来之前,方映柳奋力跃下湍急的河流,冰冷澄澈的河水将她全身冲刷干净,露出她苍白得像鬼一样的脸,最终淹没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