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水声中,浮榭主屋一室寂静。
姜照晕乎乎地被应璋带回来,已经快一个时辰没同自家宿主说上话了。
自家宿主看书修炼甚至选择闭目养神都不想搭理他。
姜照委屈,姜照哭唧唧。
“分明是天权堂的人无理行事,我只是阻止他们一下而已,谁知道那个叫闻炳的那么横嘛。”姜照趴在桌案上,扁嘴道。
这烂人看谁都是无差别伤害,不爽就一鞭子抽过去,完全不顾及旁人死活,算什么仙府执法者。
然而应璋仍然一语不发,权当没听见。
“宿主,好宿主。”姜照悄咪咪地用手指捏住应璋的衣角,“你理理我啊。”
他话音刚落,指尖捏住的衣角便被不动声色地挣开。
“?!”姜照瞪圆了眼,显然没想到自家宿主已经这么不待见他了。
他倏地坐直身子,没好气道:“你不说话是吧,你等着!”
其实姜照压根没办法,宿主的意志不为系统转移,应璋不想搭理他,他好像压根就没什么法子应对。
不对,有办法。
姜照对侧背着他的应璋投以诡异一笑,而后噔噔跑到榻边,只见榻上被褥整整齐齐地放在最里侧,他旋即脱鞋脱袜三下五除二滚上了榻。
他闹的动静极大,摆烂式躺平在最中间,然后闭眼,比的就是谁先急。
不是不让他睡主屋嘛,今天他就要赖在这不走了!
很可惜,他急不了一点。
因为他躺着躺着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窗外早已日落西山,隐隐显出黄昏伴月的厚重。
这时他才陡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钻进被褥里头团成一块软糯糯的绵条,见状他都能看出来自己方才睡得有多香。
因为他没想过自己会睡着,所以根本没打算盖被子。
谁帮他盖的简直一目了然。
他眼睛亮亮地扭头往桌案边看去——
继而呆愣住。
怎么会没人?
他一焦急便想下榻找人,但太心慌,没注意被褥把自己裹得死紧,骨碌碌地连人带被滑下了榻。
被褥比较薄,他一个没注意直接磕到了尾椎骨。
他“哎哟”一声,眼角登时飙泪。
越着急越出不来,只能边掉眼泪边试着挣脱。
此时屋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姜照立即循声仰头,便见应璋手上端着漆木食盘定在门边一瞬。
接下来姜照眼前像是被按了倍速一样,应璋像风一般将食盘放在桌案上,随后疾步走来将他从长条条里解救出来,拢着人坐到桌案边。
下一刻姜照痛呼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
应璋眉头皱得死紧,单手虚虚围在他腰侧,“你怎么弄的?睡也能睡到榻下去?”
可喜可贺,这是宿主自回到浮榭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而且像忘了在集市发生的事一样好说话。
悲惨的是,他痛得压根不想回。
姜照反手捂住尾椎骨站立原地哽咽片刻,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应璋深呼吸,继而长吁一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站着不敢乱动的姜照扯到自己左腿上,一手扶住他圆润的肩头,等他坐稳,才将另一只手探向姜照腰下。
姜照浑然未觉接下来应璋要干嘛,只恹恹地搂着自家宿主的脖子,脑袋搁在他肩上,碎发微微垂落,把应璋脖颈处的皮肤挠得发痒。
紧接着,一只大手轻轻隔着衣物贴住他的尾椎骨,透过衣料传来极烫的温度。
应璋这时才好像想起来集市发生的事。
他冷冷道:“如今是怕疼了?”
姜照自然知道他在内涵自己,但他从未觉得自己理亏。
他双眼乱瞟,没有一个落脚点。
“助人为乐怎么会疼呢。”姜照羞涩道。
“……”应璋无语少顷,“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姜照“嗯嗯嗯”地敷衍:“是呀是呀,你说过。”
“你做到了吗?”应璋语气凉凉。
姜照选择避而不谈,嘿嘿笑道:“这不是有你嘛!再说了,实在被逮住了就跑回识海里呀,不瞒你说,那鞭子呼哈飞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随时遁回你那去了。”
应璋眉心跳动,“你知不知天权堂的灵鞭抽打到一个凡人身上,意味着什么?”
姜照迟疑:“……会特别特别特别痛?”
应璋手心处的灵力一冰,把姜照冻得吱哇乱叫:“宿主你是想谋杀吗!冷死我了!”
旋即那抹灵力才重新恢复温热。
应璋语气沉沉:“打在凡人身上,轻则半身瘫痪,重则性命不保。”
姜照却没听出什么危机感,脑回路是分外不一样:“啊,好像差不多?反正他都要把我带回去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闻炳此人在应璋心中的档次从“垃圾”变成了“必死的垃圾”。
察觉到应璋气息一顿,似乎有怒气勃发的预兆,姜照连忙安抚:“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别生气,你一生气,灵力就变得好冷啊。”
他状作怕冷般抖了抖,应璋的气息才逐渐舒缓下来。
应璋旋即意识到自己和姜照在某些观念上存在着绝对分歧,而这涉及到系统的核心程序,一时半刻无法逆转。
索性只能把这件事压回心中,只当日后需多个心眼,此刻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灵力沿着掌心缓缓治愈着姜照尾椎骨上的伤,疼痛被妥善地抹去,姜照眯起眼,软骨头一样,叹道:“会修炼真好啊,对你们来说这都是极小的伤了。”
要是凡人不得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搭在应璋脸侧,看不见应璋的表情,故而根本不知道应璋现在神情多么隐忍克制。
“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揉一揉……”姜照大着狗胆提出建议。
孰料应璋手掌一顿,颇有些恼羞成怒地收回手,指尖缩拢时,不慎划过一处深沟。
……过电一般,更烫了。
姜照却只知道自家宿主的古怪脾气再次发作了,他忍不住纳闷,后仰身体,揽着应璋后颈的手微微松开。
“我觉得还有点痛耶,不继续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此时应璋也正正好偏过头。
姜照柔软的唇恰好印在他的脸颊上。
满室死寂。
一秒、两秒、三秒……
应璋扶住姜照肩头的手力道蓦地一松。
温热柔软的嘴唇收了牙齿轻轻贴在应璋脸侧。
灼热的呼吸彼此缠绕,太近的距离,使应璋能清晰地看见姜照雪白柔软的耳垂,闻到从他身上往外溢出的若有似无的极淡甜香。
以及听见不知是谁的,砰砰的心脏跳动声。
从姜照的角度,只能瞅见应璋修长锋利的眼尾,与不住战栗的眼睫。
诡异静默片刻不久,他后知后觉地挪开脸,蜷着手指抓住的衣角亦不自觉地放开。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迷惑地发现应璋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
姜照:……宿主不会是生气了吧?我好像也没咬到他?
姜照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但他日后想起来一定会锤自己一脑门。
“我是不是磕到你脸了?”姜照诚心发问,藏在暗处的五指不住摩挲,“要不我给你揉揉?”
见应璋瞳孔地震不可置信般转头看向他,姜照接收到这复杂的眼神,莫名心虚:“不用吗?”
他好声好气地补充:“我知错了宿主,你疼就不要忍着,别不好意思说,毕竟我方才撞上来的力气可能挺大的……”
主屋里飘溢着芳香的饭菜味道。
被随意搁在桌案上的食盘中,做工精美的食物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应璋黑着脸忍无可忍,不言不语一把推开他,姜照被迫从自家宿主身上下来,呆呆地看着怒气腾腾的应璋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你不留下来吃饭吗?”姜照傻傻开口。
突然他恍然一下,懊恼道:“……我忘记你不用进食。”
“你自己随意。”应璋似乎原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背对着他沉声道,“我出去一下。”
姜照愣神,“哦”一声,目送应璋出门。
他恍惚地坐回原位,尾椎骨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再疼痛难忍。
姜照轻飘飘地拿起筷子,盯着盘中食物,良久没有动筷。
他应该,确实,或许,其实,真的没有把人的脸撞疼吧?
姜照的神色愈发迷惑——
少顷他默默叹气,做应璋的系统太难了,这古怪脾气他真驾驭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