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云锦书特别忙:自从哈缇瓦从飞行大赛回来,消息就像插了翅膀的鸟,到处都在谣传她有多么多么厉害,能让翅膀完全残疾的幼崽在大赛中拿到第二名的好成绩。
更离谱的甚至连哈缇瓦本来是一个翅膀完全没有用的幼崽,是她善心大发收留了她,然后用神秘的方法把她医治好了。
就有够离谱的,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幼儿园老师变成了能够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我都说了,哈缇瓦本来就能飞的,我们老师做得工作只不过是用我们所学的知识去引导她。而且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张哈。对对对,不是幼儿园给她医治好的,我们只是幼儿园...”
又送走一批专门赶到第十星找到她做采访的记者,云锦书长舒一口气,打算到校门口去透透气。老远的就看见莫西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和是聊天。
走近一看,大块头面前蹲了好几个小不点,看到有人来了,几个小家伙机敏地齐刷刷抬起小脑袋看向了她,还有几个直接站起身,躲到稍大一些幼崽身后,拉扯着脏兮兮的衣袖,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她看见莫西手里攥着几个糖块,似乎还没来得及给出去,包装纸还有些眼熟,她佯装生气:“好啊,莫西,你就把我当小幼崽哄啊!”
莫西憨憨地笑了笑,将手中攥得包装有些发皱的糖果挨个递给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小幼崽们:“阿云,你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
“没...没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云锦书望着蹦蹦跳跳跑远的幼崽,换了一个话题:“那群幼崽怎么会愿意听你讲话啊?”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群小幼崽看样子是住在这附近的,总是手中提着个已经磨得毛了边的大袋子,徘徊在街头巷尾的垃圾处理站。每次云锦书看到他们时,就想把他们喊住,给他们一点吃的。
可这群小家伙,一看到有人靠近,即使拖着个装满东西的大袋子,溜得还是很快,云锦书在后面连追带喊,他们头也不回。
她嘴上抱怨着,眼里藏着对这群幼崽的怜惜。莫西静静地听着云锦书说话,半晌又掏出一个糖块递给她:“他们只是怕你不喜欢他们,而且他们要保护自己捡到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我以前就是这样,然后园长把我捡回来了。”这句话他说得很随意,概括了他幼崽时期漫长而艰苦的时光。
“对不起啊。”云锦书虽然知道莫西家里条件一般,而且知道的野路子很多,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莫西摇摇头:“阿云,你不用道歉,这没什么的。就像那些幼崽,”他们已经跑了很远,莫西敏锐的视力还是能看见远处的蹦跳的小点,“只要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快乐,他们不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
“那你说...”云锦书在莫西的注视下欲言又止,她想帮助这些幼崽,又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承担这一切。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家都会支持你的,不是吗?”
每一次她遇到什么问题,总喜欢找莫西聊聊天。莫西说他从来没有上过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云锦书却觉得,他说的话虽然简单又朴实,却总是能让人安心。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不容易的。
首先,她要考虑到现有幼崽和家长意见。为此,她先是举办一场幼崽大会,让每个幼崽发表自己的看法和理由。
《关于招收第十星的小幼崽入学》这个题案居然得到幼崽们的一致通过,除了年纪太小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希尔和言六言七,在哥哥姐姐们七嘴八舌地向他们解释会有很多新幼崽陪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为了增加家长同意的可能性,他们还专门录制了关于《同意第十星幼崽和他们上学的一百种理由》
珠珠:里面总会有厉害的幼崽陪我战斗了!
福福:无所谓,人多人少都和我没关系,反正整个幼儿园我最美丽。
三月:我和福福一样。
卡卡:到时候就会有更多好吃的了(事后补录:就像诺诺那样会烧很多好吃的。欸欸欸,你口水快留到身上了!)
诺诺:我觉得很好啊,到时候我会请他们吃好吃的。
橘子和柚子:小云老师说什么我都同意。我也是我也是,姐姐你什么时候陪我玩啊!
希尔:......嗯(画外音:希尔真乖!)
......
"所以就是这样,具体的实施还要根据各位家长的意见和反馈综合考虑。"
她话音落下,福福妈妈,那个即使隔着屏幕都绚丽夺目的美女直接点出了她计划中最关键的问题:
“你这个计划是搭建在你美好的想象之上,第十星一共有多少没有上学的幼崽?没家的经济状况你有没有办法调查清楚?还有你们园目前急缺老师,训练师,后勤组。现在你们一共招到了几个,你们有没有办法招人,招到人之后你们这边的条件……”
我们小云同学也是个二十来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提问,整个人都开始越坐越端正。
除了福福妈妈,卡卡妈妈也从宣传方面给云锦书提了建议,希尔爸爸更是表示如果有金钱方面的需求,尽管找他,就算做他的股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给小云老师提供了最宝贵的建议,云锦书此刻也像个小幼崽,乖巧地坐在光脑前,听着各位大佬给她上专业课。
等会议结束时,手中的纸张都已经记得满满当当。云锦书拿着这张集众人心血为一体的纸,更加信心满满。
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幼崽和家长,她的梦想怎么会实现不了呢?
实际上,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第十星很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
贫穷容易滋生罪恶和黑暗,当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就会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贫穷中也能开出纯白之花,他们辛勤地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搭建出向上攀爬的高台。
当向星长询问第十星的幼崽人数以及各个家庭经济状况时,却得到了一句理直气壮的“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
保障人民的权益不是作为一个政府应该做的事情?她恍然间想起,这不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不是她生活的那个和平美好的社会。
“那每年新生的幼崽总有登记吧?”
“这个……也没有。”
“那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质问的话就这么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星长那张老脸有些挂不太住,眉头蹙成深深的沟壑:“这是你作为一个普通星民该问的问题吗?”
“出去!”
星长一声呵斥下,两个士兵推门而入,他们分立在云锦书两侧,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初珠珠来幼儿园的时候,星长还特意陪同在旁边,当时看着慈眉善目的一个老头,没想到却是如此。
云锦书吐出自己心中的一口郁气,她在这里找不到任何数据,那只能去丽雅姐的诊疗所看看了。
“抱歉啊,小云,我们这边……”
云锦书一看丽雅姐吞吞吐吐的,就知道事情不妙:“没事,姐你直接说吧!”
“只是生幼崽的话,他们是不会来诊疗所多花钱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为云锦书解答疑问:“他们恢复能力比较强,而且有的幼崽是卵生,对母体的伤害很小,所以一般都会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幼崽生出来,不会来诊疗所的。”
“那有没有幼崽治病的档案呢?”怕丽雅姐不同意,云锦书又急切地补充:“只需要知道大概的数量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需要!拜托了丽雅姐!”
丽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妥协道:“问找找,但估计不全。”
后面半句她没有说完,在这个星球没有劳动能力的幼崽是会被放弃的:与其花费金钱去给他治病,不如再养一窝来的快一点。
好不容易从档案室里扒拉出一小打纸,用肉眼粗略估计一下都不超过100张。
“这就是我这十几年来在诊疗所治疗过的全部小幼崽的资料了,里面还有你上次送来的那个幼崽呢!”
她把资料放在云锦书手上,转身朝外面接待室走去:“你先看着,看完了在给我塞回去就行,我今天值班,外面没人会丢东西的。”
云锦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有些泛黄的封面。
……
等她走出诊疗所大门时,橘黄色的光撒在了她来时的道路上,红橙橙的,却没能温暖她这颗被残酷的现实打击的摇摇欲碎的心。
在进幼儿园之前,云锦书还特意拍了拍自己的脸,用脸颊上饱满的苹果肌撑出一个笑容,站在门口摇着手和幼崽们打着招呼送他们放学。
可这群小人精哪能看不出云锦书心情不好?
他们也差不多能猜到小云老师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到了第二天,云锦书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去食堂吃了早饭,便站在幼儿园大门口开始晨间接待的准备。
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姑娘过了马路径直走到云锦书面前。
近看发现,她不但个头不高,而且还瘦,瘦瘦的胳膊云锦书也能用一只手就把它圈住,腿上穿着肥肥大大的粗布直筒裤,身上套着件松松垮垮的大T恤。
她走到离她还有10米多的距离就远远停了下来,脚尖抵着外面那层蓝色的防护罩,就这么隔着一层东西,远远地抬头望了她一眼。
似乎这已经是她能够用尽所有勇气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你来这边有什么事嘛?”
因为她看起来介于幼崽和成年人之间的体态,让云锦书一时也猜不透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来找工作的。”女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并不妨碍她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
云锦书大概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来找工作的,她想要一份工作能够养活她的妹妹。她们的爸爸妈妈五年前在矿星里采矿时因为矿井倒塌,他们就永远留在了那个遥远的矿星,再也没能回家看看自己的幼崽。
五年来她就独自一人带着妹妹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因为她人小,其他那种码头上卸货配货的力气活人家不肯要她,加上她也只是上过幼儿园,学院还没来得及考,爸爸妈妈就出事了。
这几年妹妹和她总是吃不饱,不过她们也能生活,但是最近一些时间她连垃圾也捡不动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她也不怕死,只是妹妹还小,她担心她以后没人照顾。
昨天突然有个温柔的阿姨敲响她家的门,告诉她有这样一个地方,她和妹妹都可以在那边上学上班,而且还有好吃的饭菜。
这阿姨给她的感觉很像她的妈妈,她想相信她说得是真的,但是很久以前妈妈就告诉她,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想要拥有美好的生活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今天早早的,她将家里最后的食物留给妹妹,然后反锁家里的大门,毅然决然地按照昨天那个阿姨给的地址来到这边。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好骗的了,全身上下只有这条命可能值些钱,也不知道卖了自己能给妹妹换多少好吃的。
胡思乱想着便走到了目的地,她看到了好像城堡一样漂亮的彩色大门,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黑发仙女。
这是幼儿园吗?这明明是仙女的家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烂的不成样的鞋子,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只是,仙女却主动朝她而来,还很语气轻柔地和她讲话。
她,想要留下来。
“所以说,你就这么把这个小不点留下来了?就是她说她照顾她妹妹,有照顾幼崽的经验?”
沈默的声音越说越高,他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气得直喘粗气。
“那我算什么?炎启算什么?我们这些上过专业院校的老师算什么!”
沈默难得生气,通常情况下,他只会嘴上抱怨云锦书给得任务太多让他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但仍会一丝不苟的执行云锦书派发下来的任务,无论多难他都会把它完成。
工资少也不是问题,他有钱,他也看得出炎启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他们不差钱。来这里做,纯纯的就是为爱发电。
而云锦书招收一个还没成年的黄毛丫头,要拿和他们一样的工资,和他们干一样的工作,她还什么都没有学过,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她都是一窍不通。
“她说她带过幼崽,那是她亲妹妹,而且只是一个个例!她遇到幼崽惊厥会做急救处理吗?不同幼崽可以吃什么食物不可以吃什么食物她知道吗?她会用不同的方法启发幼崽的想象力,让他们的精神更加稳固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会带她的妹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