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位老人,白染总是会觉得安心。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周身却有种安稳的力量,作为修仙者的白染能很直接地感受到。
艾伯特显然也是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才赶来,否则应该没有人会深夜的时候跑到伊赛宫里来。
兰登一见艾伯特,立刻急着要说什么,艾伯特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兰登,稍安勿躁。”
兰登意识到自己的形象可能欠佳,他烦躁地用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安得下心!”
艾伯特道:“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兰登顿了一瞬,看着脚下道:“你还是别下去了,对身体绝对没有好处,我到现在还在反胃!”
艾伯特倒是也没急着下冰宫里去,他道:“我刚去见过陛下。”
兰登一怔,猛然抬头道:“陛下已经知道了?”
艾伯特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白染道:“你平安无事就好,陛下想见你一面。”
这下不光白染,兰登和陆迟都很意外。
陆迟寒声道:“他想干什么?”
艾伯特叹息一声,道:“陆迟,就算你对他有成见,他也始终是你的父亲。而且他现在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我个人也想请白染替他看看。”
老人看向白染,“你精神力强,也许能有些办法,就算是我对你的请求吧。至于这里的事,你不用管,我和兰登会负责处理。”
白染沉吟片刻,道:“我可以答应您,但是冰宫里的事,和陆迟没有关系,希望你们不要牵扯到他身上。”
兰登道:“你大可不必替他遮掩,他是个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再遮掩也没有用。”
白染:“……”
陆迟最后把尸体碾碎,是为了替她遮掩,可由于他的“不良记录”深入人心,就连兰登都想也不想就认定了他是主犯,不会去想他替别人遮掩的可能。
陆迟大概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安慰她“没事”。
艾伯特道:“你想说的我明白,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你也不必担心陆迟,埃利奥特等人的所作所为我会调查清楚,在一切有定论之前,陆迟不会有事。”
白染对于艾伯特有着一定的信任,闻言点头道:“好。”
艾伯特抬了下手,一名宫廷侍者来到近前,艾伯特吩咐道:“带白小姐去见陛下。”
侍者应了,对白染笔了个请的手势。
白染转身的时候看到陆迟跟了上来。
“陆迟,你留下。”艾伯特道:“我还有事交给你处理。”
陆迟看了眼艾伯特,只见艾伯特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另有深意,他微顿片刻,对白染道:“自己小心,有事联系我。”
白染点头:“嗯。”
目送着白染跟着侍者身后走向回廊深处,艾伯特叹了口气,对陆迟道:“你跟我下去,我有话对你说。”
*
白染跟着侍者走在静谧的宫廷中,周围全是暗紫色的影子。
过去她也曾随师姐去过原来世界的皇宫,那是很壮观的宫殿,可是眼前这一座却完全不一样。
这里显得色彩斑斓,造型以圆拱形为主,同样的奢华,却彰显出全然不同的特点。
白染走在绘制着精美壁画的回廊上,颇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帝国皇帝安德鲁斯六世的居所就在伊赛宫里。
一路上极其安静,白染不知道这里除了安德鲁斯六世是否还住了其他人。
侍者将她引到皇帝陛下的卧房外,停住脚步道:“白小姐,陛下在里面等您。”
房内很快有侍者来开门,白染进到屋里,那名侍者就退出了房间,恭敬地把门从外面合上。
这是一间非常宽阔的卧室,大小足足有普通人家的一间大厅那么大,屋内装饰华贵,幔帐低垂,远远能看到高脚床上靠着一个人。
按照陆迟的年纪来说,他的父亲年纪应该在五十中旬左右,至少要比艾伯特小得多,可床上的男人看起来远不如艾伯特精神好。
他身形消瘦,面容枯槁,奢华的睡袍贴在干柴一般的身体上,令人不忍卒视。
“抱歉。”安德鲁斯看见白染进来,开口道:“我身体不好,只能在卧房见你。”
白染走近床边,看到男人的脸颊深陷,蓝色瞳孔透着阴翳的暗色,不见健康的神采。
“您好。”白染淡淡道:“我是白染,艾伯特说希望让我试试为您医治。”
安德鲁斯闻言笑起来,他中气不足,笑得很虚弱,“他就是操心得太多。明明有那么多事等着他操劳,还把精力花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
白染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
和普通医生不同,她能直接看到人体的气场,看到安德鲁斯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病入膏肓,怕是寿数将尽。
安德鲁斯周身的气场非常暗淡,这种情况一般已经非药石可医。
这不像蓝斯的基因病,基因病虽然被医生诊断为绝症,可在白染眼里,蓝斯周身气场虽弱却并没有死气,因此可以救治。
安德鲁斯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也怪不得艾伯特如此担忧。
“我请你来,并不是让你来做医生。”安德鲁斯虚弱道:“我只是想听听陆迟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白染微微一顿,她没有想到安德鲁斯见她的目的竟然这么简单。
安德鲁斯抬起眼看着她,白染从中看出了一位父亲的期盼,她道:“抱歉,我可能不是一个好人选。我认识陆迟不久,对于他的生活也并不算了解。”
安德鲁斯道:“艾伯特说你是和陆迟一起从第七星区回来的。”
白染只得承认。
安德鲁斯道:“不要紧,就说说你知道的。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几乎对他这些年的生活一无所知。”
白染内心叹息一声,只好把在荒星发生的事大致给安德鲁斯讲了讲。
她平时话不多,叙述起来也是极其平淡,安德鲁斯却听得很认真。
等她说完,安德鲁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的母亲,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又静默片刻,安德鲁斯问:“陆迟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恨我?”
白染摇头。
“我对不起他们母子,年轻气盛的时候刚愎自用,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安德鲁斯苦笑道:“如今人生走到了尽头,才悔不当初,想道歉,却已经没有人愿意接受。”
白染道:“他的母亲……”
安德鲁斯流露出愧疚,“已经过世了。她这一生,都没有享受过一刻她应当享有的皇室权力和生活,是我愧对她。”
白染并不清楚安德鲁斯和陆迟的过往,她不认为自己有权利发表任何看法,于是保持了沉默。
“克莱恩恨陆迟,也是我的错误造成的。”安德鲁斯叹息道:“陆迟处理问题的方式你可能也看到了,那是从小养成的。他在第五星区长大,如果不是那种性格他恐怕早就死了,绝活不到十六岁,等不到我接他回来。”
白染只听陆迟说过他在主星闹出事之后被艾伯特安排去了第五星区,却不知道原来他从小就是在第五星区长大的。
安静片刻,安德鲁斯似乎有些疲惫,“抱歉,让你听我唠叨了这么多。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只是希望日后你能多帮助他。”
“我知道你的精神力有S级,这在整个帝国都绝无仅有。”安德鲁斯道:“艾伯特说你和陆迟关系很好,希望我这样请求不会让你为难。”
白染看着安德鲁斯,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君王,彻底摒弃了上位者的威严,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在请求她帮助自己的儿子。
也许他年轻时的确是个坏父亲、坏丈夫,可在这一刻,他的确是真心忏悔了。
“我答应您。”白染道。
只要她在这个世界一天,她都可以遵守承诺,只是以陆迟的性格,怕是不会主动寻求帮助。
他习惯了做保护者,在第七星区面对小队成员如此,对她似乎也是如此。
得到她的承诺,安德鲁斯似乎放下了心,他疲倦地靠在靠垫里,点头道:“这样我也就安心了。我累了,就到这里吧,我让侍者送你出去。”
安德鲁斯完全没有提起今晚发生的事,也不知是艾伯特刻意隐瞒了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染默了默,临走前还是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药瓶,放在床头柜上,“如果您相信我,这个药每天服用一颗,可以缓解您的病情。”
安德鲁斯没有去看那瓶药,只是微微点头道:“感谢你的好意。”
白染离开了房间,跟在侍者身后往来路返回。
“白小姐,执政官阁下刚刚传来消息,要我送您去宫殿门口。”侍者道。
白染点头:“麻烦你了。”
出去的路上,又路过了刚才的花园,白染惊讶地发现花园已经整片坍塌,那座晶莹剔透、巧夺天工的地下宫殿被大块的落石和砂土掩埋,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
宫殿的面积不小,坍塌的地方一眼望去几乎成为了一大片天坑。
“发生什么事了?”白染问引路的侍者。
侍者低着头道:“抱歉,我只负责引路,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白染只得压下心中的疑问和担忧,随着侍者来到宫殿门外。
她来的时候是被费迪南德的人从密道送进去,根本没有走地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伊赛宫的正门。
这的确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皇家宫殿,在夜色中显得幽暗庞大,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白染看到宫殿外停着一辆车,陆迟正斜倚在车身上。
侍者微微欠身后离开了。
陆迟看到她出来,站直了身体,道:“走吧,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