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若在平时绝对不会对子时雨造成威胁,现在子时雨在愣神,那这突袭的结果就不同了。
好在若水有准备,以凌厉的剑式攻去,这杀手的刺杀招式,意在取命,让人避无可避。那人若是中招,非死即残。
那人反应也是机敏,本来意在伤敌,见若水攻来,随即变招,避开要害去承接若水的招式,剑尖却挑向子时雨的面罩。
晃神中的子时雨被他成功挑去了面罩,也在这个时候回过了神,随即掌握了这场突变的主动权。
他没有去攻击那个袭击他的人,而是抓住了那人握短剑的手臂,顺势格挡了若水的攻势,然后手上用力一拧,那人手上脱力,短剑掉落。
随后子时雨擒着那人手腕又是一甩,将那人甩出了几步远,同时另一只手抽出清刚,复又冲向若水。
他身影如列缺,兵刃锋芒的轨迹在黑夜中如雷电闪过。
若水被迫只能和他过招。
打斗仅在几个呼吸间就结束了。
几次兵刃相接后,若水手中长剑断裂成了三截,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我*,这么牛批,不对啊,这什么情况?临阵反戈一击?若水一脸郁闷,可惜蒙着面,别人看不见。
子时雨眼中略带歉意,握兵刃的手却未放松,道:“兄弟,请先别动手。”
看这情况,这次任务是要黄了。若水决定吃瓜看戏,扔掉手里的剑柄,双手抱于胸前,点点头,行吧,兵器都给你废了,你说了算呗。
“清辉兄,是你吗?”
那边突袭未成后被甩出去的人此时已爬了起来,未伤分毫。他竟似是认识子时雨。
沈明彦出声询问,他声音中带着些许期盼。不用等答案,他已在心中确定,是的,刚才面罩掉落时那一瞬,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还有这声音一定是的。这些年自己一直坚信他还活着,而眼前这个人,真的还活着。
子时雨转身,露出略带沧桑,略带刚毅,略带俊朗的脸,回答道:“是!”既然已被认出,他便没必要再隐瞒身份。
沈明彦望着这张脸,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苦难?为什么不来找我?是因为恨我?是的,被结识多年的好友背叛和利用,他怎会不恨。
终于再见到他,沈明彦心中苦涩,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该如何开口。
静默许久,终是开口道:“当年那件事情,是......”
子时雨不愿去回忆,打断他道:“不必再说了。”
“那你可愿原谅我?”沈明彦怕再次被打断,这句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话极为迅速的说出了口。
子时雨很想说:“此事本就非你所为,我不怪你。”
但他的嘴唇嗫嚅了下,转过脸去,没有说话。即使明知这话说了,他们就能和解,胸中却有一口怨气堵着,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明彦明白,如果自己是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忘记一切。
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更尽力的去帮他,就这样看着他被流放,甚至认为让他记恨着,是自己应得的报应。昔日的同窗之宜经年让这恨冲刷的还剩几分,今日相见,已是太难了。
噗通,沈明彦朝着子时雨跪了下去,心中还是不愿放弃这份友情,希望他能原谅,希望他能放下。
“你!......”子时雨没料到沈明彦突然的举动,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让他想要逃离。他转过身不再看沈明彦,对若水道:“这活儿我不干了,先走了!”
他说着就要走,刚迈了一步,还是感觉不放心什么,又道:“这个人是我旧识,还请你至少确保他性命无虞。”
若水心道,这是因为什么,怎么这么纠结?本来好好的抱大腿的任务,这位大哥现在居然要跑路!
但若水的个性使然,不喜欢拒绝别人的合理请求。尽管还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他已经习惯性的用鼻子回答了一个 “嗯” 字。
子时雨见若水爽快答应了,提步就要跃上房顶。
“叶清辉!”
“既然你不肯原谅我,那我只好以死谢罪!”
叶清辉身形一顿,转过身来就见沈明彦不知何时已将短剑捡起,挥剑往自己的脖颈上抹去。情急之下,他一脚挑起地上被若水扔掉的剑柄,飞踢出去。
这一串动作很快,剑柄去的比他的动作更快。
但,来不及了。
子时雨的脸色已然煞白。
同时做出反应的还有旁观的若水,他面朝的方向能看到沈明彦所有的动作。
刚才就看到沈明彦将短剑捡了起来,还以为他要偷袭,自己身上没有可以投掷的兵器,只好暗中将腰间的木质令牌摘下,握在手里。这令牌还算坚硬,可以当做暗器扔出去。虽然是随身不可多得的道具,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做好应变准备的若水没想到沈明彦拿剑想自尽,也吓了一跳,立时将木牌朝着早认好的穴位掷了过去,一边心里不满道:“搞没搞错,刚答应了子时雨保你性命,你这会儿若是死了,那到底算不算我的。”
叮——!
最先击中的却是一块黑色物体。
这块黑色的物体从屋内飞出,将剑刃撞偏。木牌几乎在同时封锁了沈明彦的穴道。紧随其后而至的剑柄打在沈明彦肩头。短剑又一次脱手。
屋内那位长者,听得他们的对话,也不急于出来,他从锁着的柜中翻出一个木盒,静静旁观。惊见沈明彦的举动,就随手将桌上的砚台扔了出来。
此时他缓步走了出来,左手抱着一个木盒,上前解开沈明彦的穴道,有些心疼的道:“你这傻孩子!”
安抚好沈明彦,他打量了子时雨一眼,微微点头,郑重道:“原来你就是子时雨!本官乃是当年的主考官。”
这位季大人位及尚书仆射,对当年那件事情也是知情的。他顿了顿,看子时雨的反应。
子时雨听得他的身份,身上凌厉的气势突然一爆,却被他瞬息压制,又归于平静。他看向季修文,眼神中只带着探问。
季修文暗许子时雨的定力,“当年那件事情,还有一部分是你不知晓的。明彦在你被关在刑部的时候,来求过本官。他说以你的文采,根本不用掺白,定是有人陷害,希望本官重新查验考卷。”
“当时我与赵中书政见已有不和,知他借着科举的机会,获取私利。那年考场本官查的甚严,对舞弊者绝不姑息。明彦他跪在本官府门前不肯走,三天三夜,本官才答应他重新查阅考卷。”
“那时候一位监考官向本官透漏,他发现另一位监考官偷偷置换考卷,知道那位监考官背后有赵中书撑腰,不敢和他当面闹翻,又看不下去,不想袖手旁观,只得将考卷统统偷偷置换了回去,行事匆忙,也许误掺了些白纸进去。”
“本官看了你的文章,的确文采斐然,确实应当榜上有名。本官本来准备为你平反,可刑部动作太快,说有人送来佐案的证据,查实定案,不日发配。”
“已经定了的案子,想要翻案,必然会引起赵中书注意。我妨碍他借科举谋利,他必然伺机报复,若是一意为你翻案,他见我对你重视,会来搅局,甚至刻意置你于死地。我只得打点人在发配的途中对你多加照顾。着实是委屈你了。”
“后来查知那送来证据的人竟是明彦的父亲,那沈老爷担心明彦科考不中,买通考官置换你与明彦的考卷,若是将来被你查出,他就以手中证据威胁。反正你的文采出众,再考一次就是了,也不耽误你前程。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竟牵涉到了刑部,他心里一乱,就将手里的所谓证据递交了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沈老爷对明彦太缺乏自信。考卷最终未被置换,明彦凭自己的能力中了榜。因为这件事情,明彦和他父亲闹翻,至今未再和他父亲说过一句话。”
子时雨一直静静听着,这事情虽然与他所推测有所不同,但并未让他动容。
讲完事情经过,季修文才长舒一口气,见子时雨并无什么过大反应,又继续道:“还有一事,我知道是你关键的心结所在。的确,读书人都有读书人的傲气。”他看了眼子时雨。
季修文一语道破子时雨的心事。子时雨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讶异,他目光中透出对答案的渴望。
季修文递出木盒,道:“你不清楚这事情的细节,听了坊间传言,也许会一直误会是明彦靠着你的文章中了榜。这木盒里是你们两人的文章,依本官看来,你们的文章各有千秋,明彦的文章略胜你的一筹,因为他言辞中懂得收敛锋芒。”
子时雨迅速接过盒子,拿出两篇文章,对比了起来。
他的手,越来越抖。
悔恨和内疚越来越多的在心头聚集。
是,他错了,这些年来终究还是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