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问:在极寒的山洞里,一群抓住人就不放手、疯狂输出寒气的大水晶中间,此时此刻一个从头到尾用火武装起来的修士能挺多久?
答案当然是——
三秒跪!
那巨大的水晶将王慕粘住的一霎那就开始向她释放寒意,而王慕不负众望,保持了一开始的清醒后立马抵抗不了这强大的冲击,最终被冻僵在了原地,意识也就随之消失。
所以当她再次撑开眼皮,见到一开始为她引路的弟子时,差点老泪纵横。
终于见到一个靠谱点的副本了,至少通关失败还能回城重来!
“你若醒了,就随我来。”那弟子仍然淡淡的。
“哦哦!”王慕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滚到床边低头想穿鞋才发现鞋子还在脚上穿的好好的,于是赶忙手一撑,跳起来。
“我们走吧!”
弟子扫了一眼王慕,顿了顿,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我去外面等你,镜子在那边。”说着,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便自顾自地走到了门外。
王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气血上涌,脸刷地红了。
眼前这个鸡窝头一定不是我!我平时睡觉还是很老实的啊啊啊!!!
……
为免这位大哥跟他师傅一样喜欢把时间精确到毫秒,王慕十分明智地一把将头发屡顺,手指灵活地把头发扎成了正常的马尾。平时还费心疏顺了,理理毛,现在前后用时十秒钟。又用了一秒钟从镜子里看了看没有什么其他缺漏,方才快步走了出去。
二人汇合,也无F可说,弟子带着她直奔翟玉堂所在之处。
简单地绕了几个弯,这次没去会客大厅,目的地看样子是前辈的房间。跟整个宅子的建筑风格一样,前辈的房子也单调得不像话,除了生活必须品之外连多余的头发丝都没有一根。当然,以元婴修士的水准,如果真的出现了头发丝那就单纯是练功过度导致脱发的问题了。
弟子将王慕带到外间便停下了脚步,自觉站在了门口,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带领她走下去了。
王慕的心提了提,壮着胆子独自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那翟玉堂前辈坐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养神。他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但整个人此时却有了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她弯腰施礼:“前辈。”
翟玉堂睁开眼,没有表情:“火灵根筑基修士,哪怕我给你放水,想进到山洞里面,却非光有修为就能做到的,看来你确实有能亲近寒冰的能力。”
“确实。家师曾经在我拜入门下时就提过,我的灵根是变异灵根。当时未曾考虑过具体时哪里不一样,从这次看来,虽然极其稀少,但我确实不仅对火亲近,还能吸收寒冰之力。”
“是啊。”翟玉堂像是十分疲倦,又闭上了眼。即使如此,他的腰脊也没有一点弯曲。
只听他缓缓道:“我曾和你师傅约定,你若能在我的本命空间中坚持一日,我便授寒气于你,能领悟多少全靠自己;你若能进入山洞一丈,便随你收取;你若能进到山洞的最深处,我便在剩余的时间里助你掌握一二……”
王慕挺到此处,心中泛起一阵欣喜——术业有专攻,这位才是玩冰的行家,有了他的指点还要石阡干嘛?
“……但是,我还是过于自信了。如今,我已经无力再教导于你……”
“……”那你就不要说话大喘气啊前辈!
“我的大弟子寒英,得我毕生真传,修为虽不能做绝顶,但教导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慕没说话,静静地俯首做细心听闻状,一点表示都没有。
翟玉堂顿了两秒,有些疑惑地睁开眼,问她:“你不愿意?”
王慕赶紧疯狂摇头,咱不是怕你再来个大转弯吗,还不如先等等看你还有没有要说的。心头小鹿不会在你的大转折里漂移,怕刹不住撞死……
跟着再狠狠行个大礼:“能得师兄教导,晚辈不胜荣幸!”
翟玉堂的嘴角再次露出一个笑意来,像了却了一桩大事一样多了几分释然,像是在问王慕,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我欠你师傅的,是否能还清一些了呢……”
说罢,摆了摆手,示意王慕可以出去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像王慕这种心思活络的年轻人,大多是不太愿意与他久处的。
剩下的时间,他要自己度过了……
下方,王慕其实在接收到可以撤退的信号的那一瞬间是心动的,甚至连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只是犹豫了一下后,便又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她看到前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就有点心软。
像前辈这种严谨认真的人,要么没有执念,要么执念伴随到死。因为在他的心中万事万物都该尽善尽美,没有得过且过、凑合了事、蒙混过关之类的概念,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可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恰到好处、恰如其分?有时为了成全一项,就要耽误另一项。就像那山洞中的白衣,就像他与石阡百年来的恩怨。
看样子,他显然是后一种。
王慕有时候也执拗的很,自然知道这种处事风格带来的苦楚。
人之将死,还要带着数不尽的遗憾吗?
她在原地踯躅了好一阵,久到已经闭目不打算言语的翟玉堂都想要忍不住问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终于,她声音小小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打从一开始,我师傅就没有怪过您。”
翟玉堂叹息:“你不知道,我拿走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才会这么说。”
王慕有些底气不足:“我师傅宝贝特别多,应该也不缺这一件两件……”
“东西多了,别人夺去便是理所应当吗?”,翟玉堂睁开眼,皱起了眉,眼里的寒意像箭一样扎在王慕身上:“你可知,每一样宝物,都是你师傅亲手,甚至是用命寻得的。”
“……”王慕被他忽然变化的语气骇了一下,严肃认真的人生起气来比平时更吓人。
她观察着前辈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当然不行。哪怕有再多的东西,只要所有者不愿意,那谁也不应该肖想。哪怕他不用,自己将这东西糟蹋了,也是自己的,碍不着别人什么事。”
“但是,我也知道我师傅这个人。他若是不想给,那这样东西,无论强取豪夺还是利诱计取,谁也夺不走。”
“他平时看着又爱玩又傻,但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坚持的事情一定不会改,别人也强迫不来。”
“要是真有人惹到了他,他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我认识我师傅十年,不能说了解到他方方面面,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感觉很准的,他这次派我下山,一点怨恨都没有,就是想让我来帮他见一见您这位老朋友罢了。”
“他没有亲自来,还是怕您的心结解不开……”
王慕怕前辈因为最开始那句话感到生气把她给轰出去,一着急,语言的逻辑全都被笨熊吃了,一个人站在原地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啰嗦了半天,抬头做贼似的看向上方的翟玉堂。
前辈已经重新闭上了眼,表情却柔和了些,静静等她说完之后,再次冲她挥了挥手。
王慕这次没有停留,恭敬地第不知道多少次,但大概是最后一次行了一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她自觉没有王陆那种堪称洗脑级的话术,能顶着这张严肃脸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极限。况且,这么多年恩怨产生的心结,又怎是几句话能解得开的呢?
她又不会嘴遁……
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自己图个心安罢了。
她不忍心这位严谨到执拗的前辈将与师傅的往事作为束缚自己的牢笼之一,所以竭尽所能罢了。
站在门口,与那姓氏不详名唤寒英的弟子对视了一眼,王慕正打算给他行个礼感谢之后的教授时,寒英忽然猛地看向了门的方向。
王慕若有所感,也侧头望去。
门内那本就不稳的气息,还是消散了。
寒英这时也顾不得她了,转身匆匆进了门。
王慕站在原地没有动。
“愿前辈一路走好。”
低声喃喃,也不知道要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