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王陆从漫长的闭关中睁开眼，用金丹真人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亲亲师傅焦急的面庞。
他修行向来突飞猛进，可这次成就金丹竟然耗费了足足一年的时间，王舞作为他的师傅自然是最为挂念的那一个，时常心怀忧虑前来看望，两人之间的羁绊可见一斑。
通过心灵的连接，王舞的关切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徒弟，此等开门红令王陆欣喜若狂，当即金丹之中真元鼓荡，令他的声音霎时间传遍灵剑十二峰，甚至许多护山法阵都不能阻挡。
简直就是赤484裸415裸地炫耀他们之间的师徒情深——
“我抓到逃逸的五长老了！只要灵石九百九十八，逃逸犯人牵回家！”
……
远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要进入闭关的王慕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什么到徒弟那边去躲债，还不是关心人家找的借口。再看看王陆，还“牵回家”，可见两人私底下玩得有多花，我磕的CP永远是最*的！
要是平时自己一定是奔赴在第一线吃粮的，可惜现在时间不赶巧。
灵剑山如日中天的首席突破境界，大家应该都前去为王陆贺喜了，那自己这一份来得晚一点，王陆那个家伙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我准备好啦！冲击金丹！”
……
王陆从塑金殿里出来便回到了无相峰吸收适应新的境界，就算如此，这段时间的状态都非常清闲，陆陆续续地招待了前来为他道贺的朋友们。
从岳云、文茵、岳馨瑶，到小白、闻宝、琉璃仙、风铃老板娘等熟人们，还有一些平日里说得上话的一些同门。然而奇怪的是，他始终没见着王慕那个家伙。
按照往常，她一定会跟琉璃仙一样兴奋地跑过来，用剑直观地感受一下这次他的提升有多大。所以她这几天是怎么憋住没过来的？已经开始向着无欲无求的方向前进了么？
对此，琉璃仙是这么回答的：“慕慕也开始闭关准备结丹啦。唔，你们都好快啊……”
“少女请注意你的措辞，是晋级快！”王陆纠正。
“啊？”
“没事我卖萌而已，你接着说。按照王慕的进度，她才刚刚进入养丹期间吧？为何会这么着急开始突破金丹？”
“啊，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啦。就知道她半年前跟着一个小师妹下山，结果好像出了点意外导致小师妹死了，慕慕回来之后哭得很伤心，我给她我珍藏的七彩糖果她都没笑。师兄，慕慕是不是不喜欢我给她糖果啊？”
听到这里，王陆摸摸她的头：“放心吧，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你送的糖果呢，过段时间就好了。”
“哦，那就好！”
后来还是闲得无聊的王舞把事情原委给他讲了一遍。
“总之呢就是这样啦，慕慕现在一心憋着复仇呢，等她走出这段心魔就好啦~”
认识这么久，王陆还能不知道王慕是个什么尿性？他抚着下巴：“她从小就是个犟种，罢了，等她出来再说吧。话说回来，你最近怎么老老实实待在无相峰没出去？”
在床上瘫着的五长老顿时跳起来：“你还说呢你个逆徒！要不是你举报我，我怎么可能被方鹤他们禁足在山里？”
“啧，说来，你在我出关的时候说你又被罚了俸禄？在我闭关这段时间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王舞怒了：“*！我这么温柔大方美丽可爱的青春美少女，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的好吧！怎么可能跟天怒人怨扯上关系？”
王陆也怒了：“玛德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怪不得无面那个家伙越来越变态，都是跟着你学的吧？你不说就算了，我出门转一圈就全都知道了，直接问你只是懒得费那个功夫罢了。”
王舞美目翻转，一个白眼扔过去又躺回了床上：“不就是前段时间跟老八联手下山干了一票吗，师兄他们真是大惊小怪，要是事成了，我们带回来的好东西都够灵剑山吃一年了，还说什么会让九州再次生灵涂炭，怎么可能嘛！老家伙修为不行，胆子也那么小！”
“……把您和八长老一起放下山，这算是掌门这个世纪做出的最冒险决定了吧……对于生灵涂炭这一点，师傅您真是谦虚了……”
“切！”
于是灵剑派两个最容易整事儿的几个家伙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让王陆有时间将自己的状态调整一番，而令他惊奇的是，直到他下山去魔界，王慕都没有出来。
因为王慕这一次闭关没有王陆那么夸张长达一年之久，但也足足用了半年多时间。
至于为什么用了那么久……
功法上其实没什么太大问题，阴阳双火本就源于她自身，无需重新黏合到一起，进阶是水到渠成。她的问题主要还是在心魔上。
到了这个阶段的修士滋生心魔是很平常的，但她这个心魔却好像不太正经……？
她本来以为心魔就是会听见内心的声音叫嚣着诸如“我好恨”、“我要报仇”、“我要变强”之类的中二语录，没想令她差点行岔了气的声音竟然是——
“不要去，不要破坏……”
“这个世界不容改变！”
“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各种碎碎念在脑海中二十四小时做不规则播放，到最后连王慕自己都分不清这些话到底是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说的，还是她潜意识里因为多次无法改变剧情而生出的恐惧。多年来剧情绕个弯都要回到原地让她心情无比复杂，因为这意味着她将来会死在最后的大战中可能也无法改变。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她当前的重点就是赶紧突破然后下山大开杀戒。
毕竟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欠下的债总要还清。
黑翼冥王和他的门派舞到了她的面前，那就要付出代价。她王慕欠别人东西可以，别人欠她的就是不行！
索性，她走的道不是什么火之道，而是堂堂正正，一往无前。面对这些没什么用的杂音，她只有一个态度：
斩！
斩开所有堵着她前进的牛鬼蛇神，若是没有路，那就顺带斩出一片通天大道。
与脑子里的声音斗，其乐无穷。若是简单，就不会跑出来邪剑仙这种生物。所以王慕默念着熟悉的静心咒，借助这次突破金丹的机会，一点一点为自己开辟着道路，一点一点扫清拦住她去路的牛鬼蛇神。
她没有任何心焦气躁，只待再睁开眼时，金丹大成。
半年后，水到渠成。
她终于体会到所谓修仙的“质变”，从前的她就如同婴儿一般破绽百出且孱弱无比，现在整个人果然如脱胎换骨一般获得了新生。
王慕站起来，长长地伸展打了个哈切。
时刻关注她状态的师傅已经等在了塑金殿的门口，她向着前方露出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师傅，你赶紧揍我一顿吧，我感觉我现在特别牛逼！但是做人不能太飘！”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奇怪的要求都能听到啊……”石阡都傻了，然后非常配合地把她一巴掌拍到了对面山腰上。
番外：惩罚
三天修养疗伤之后，王慕终于被师傅同意出门，她直奔逍遥峰九长老的住处。
察觉到她的到来，华芸眼神有些复杂地出来接她。
“慕慕，伤势怎么样了？”
王慕鼻尖一酸，差点又一次哭出来，当即掀开衣摆，向着华芸跪了下去。
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王慕违背门规，擅自跟随斩尘缘的弟子下山，又因为我的骄傲自满而害死了白兔师妹。三师伯令我到白兔的师傅您这里领罚，望长老成全！”
华芸收回了要扶起她的手，叹了口气，问：“每个弟子下山前都会有一本指南，你可了解？”
“弟子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里面不仅会提供一些可供选择的目标人物，同时也会标注出一些危险的禁地？”
“……弟子，因为疏忽大意，没有确认过。”
华芸缓缓蹲下来，把王慕的脸扶起来：“但是白兔知道，她下山前就已经将其看的滚瓜烂熟。”
王慕赶紧摇头：“不是的，不怪师妹，她就是太相信我了，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不会冒这个险的……”
“我没有为你开脱的意思，”华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骄傲自满，没有了解敌人的实力便贸然前往，是你的过错，对于白兔的死你负有绝大多数责任。但与此同时，白兔不顾门派规则擅自请你陪同下山，且知晓前方险境而不对你袒露，一味盲从，她也不能说没有任何过错。既然你让我罚，就应当将每个人的责任划分清楚，你说对吗慕慕？”
“……对。”
“好。既然你一心求罚，那么，第一，白兔父母双亡，无需安置，我便罚你从此之后每年为白兔扫墓。第二，你骄傲自满仙心浮躁，自行去悔过三月。第三，逍遥峰现在正要开始为外门弟子传授静心咒，待你出来之后，你便代替飞星去传授此决，但门派奖励依旧归飞星，你可有异议？”
“弟子、弟子遵命！”王慕泣不成声，只能再次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
华芸轻轻地摸摸她的头发，蹲在原地没有离开。
王慕这些年跟着她学习幻术，她也算看着她长大，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个师侄？她拧巴起来除了自己没人能劝开她，如果因为心疼她受伤而免除责罚，那她估计这一辈都会被心魔缠身。白兔的死令人难过，她不知道白兔是何种心情，也无法代替别人原谅。但她也无法真正埋怨王慕，除了依照门规惩罚她之外就只能等待她自己走出来，然后成为一个真正可以无视一切对手的强者。
时间总会消除一切，唯独带不走错误。它永远都在那里。
白兔已经下葬，葬在灵剑山专门开辟出来的灵剑冢，从此她便与各位同门们长眠于此。
灵剑派真的很好很好，好到王慕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个门派。若是放在其他门派里，一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大概就是用来当炮灰的，死就死了，说不定还会给她安一顶“害真传弟子受伤”的罪名，到时候可能连一个靠谱点的安置处都没有。
有的门派高举着光鲜亮丽的大旗，却实际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区别对待、令无辜者受伤，而有的门派，是真的会把每一个人都看的无比重要。
王慕从逍遥峰出来后立刻前往坟墓，却正好遇见了同来吊唁的思伯。
她这个即将进入金丹期的人，面对修为低于她的人竟头一次感到了窘迫与无所适从，嗫嚅良久，最终只能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思伯一袭白袍，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向她恭敬地施礼：“白兔不会怨恨你的，她最喜欢你了。”
王慕的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但她强忍着，她没有资格在真正的受害者面前表现出脆弱。
思伯认真道：“所以，我也不会去怨恨你。望师姐珍重，白兔的仇，可能还得麻烦师姐。”
王慕赶紧狠狠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前面那座挂着花的坟墓便是她的，我先告辞了。”他再次行礼后，缓缓离去。
徒留王慕一人抚摸着那冰冷的墓碑。
番外：开门放老八
悲伤之后是如何反击。
区区一个血狱崖，哪怕再来十个，灵剑派都不会把它当回事，问题是要怎么处理。
往大了说，对方残害自己门下真传弟子，算是挑衅五绝门派，灵剑派完全可以派两个长老下去直接剿灭。往小了说，这就是王慕两个人自己学艺不精还敢上门找虐，被人打死打残也是自找的，打不过人家就回去找家长出头，着实有些丢人。
对此，石阡还询问了王慕的意见，而王慕自然斩钉截铁：“个人恩怨，您不必插手。”
“好！”石阡鼓掌，因为他也是这么觉得。他不希望把王慕培养成一个在关键时刻只会喊“师傅，师妹被妖怪抓走了”的废物。
但问题是王慕要修行，敌人却不会停止作恶，为了自己的复仇而放任他们继续祸害无辜者似乎也过于残忍了些。
师徒二人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石阡下山以元神技给他们留下一道心里烙印，使他们一年之内不得作恶，王慕已经虚丹巅峰，早点突破金丹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年之内必定会有质的突破，到时候解决他们就是分分钟的事。
对此，石阡表示：“师兄他们肯定不同意我下山，要不咱们偷偷跑吧？”
王慕：“……我要不还是现在就找他们单挑吧。”
最后石阡不情不愿地带着王慕来到了星辰峰上，再三保证他不会搞事情，经过长老们一整天的探讨，才获得了六个时辰的下山时间。临走的时候，风吟还在安顿王慕：
“看好你师傅，如果他发现了什么遗迹、瑰宝、罕见之所等可能蕴含危险的东西，一定要拉住他，否则九州大难临头，你记住了吗？”
“弟子真的记住了！”您和两位长老已经说了一上午了啊！当年寻找仙墓钥匙的地图都翻出来用作给她们标记禁地了，至于吗……
再三保证一定不出问题之后，石阡兴奋的像一个几百岁的孩子，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吨吨吨灌了几口酒之后，在长老们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拎起王慕便直奔血狱崖而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久没自由地下山了，好开心啊，我们该去哪里玩呢？”
“我*！这还没下山呢，你哪怕装着点啊！我可是在掌门师伯他们面前立了军令状的！”
“放心啦，不会惹麻烦的~”
“……”王慕已经开始想象她因为没看住自己师傅，而被贬为外门弟子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