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清晨，晨光熹微，那个斜摆着的树桩上有一道细长的淡淡影子落在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后面。

小草不认识这个符号，但皮蛋跟在阿林的身边，已经学会了上面所有的符号，她告诉小草，那个弯曲的符号念三，是早上三时的意思，往后数四格，就是四刻。

三时四刻，他们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餐的时间。三时七刻采集队打猎队就要出发，一刻也不能耽误。阿林说过，耽误一刻钟，可能今天本来能采到的果子就被小鸟吃了，今天能打到的猎物就走到了其他地方。大家要有时间观念。

想到这儿，小草一刻都躺不下去，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时睡在里面的阿妈赤松也坐起了身。

赤松曾经也是个战士，因为打猎摔下悬崖失去了一条腿。那条腿是被一只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皮兽幼崽吃掉的，小草阿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杀死了那只皮兽幼崽，等大家找到她，她还牢牢箍着那只幼崽的脖子，拧断了对方的脊骨。失去了一条腿的赤松在好后也没有放任自己接受族人的照顾，她坚持加入采集队，变成兽形后，三只腿也能跟上大家。她依然可以像以前在捕猎队一样把自己和女儿都喂得饱饱的。

不过就在前几天，赤松被阿林从采集队里余了出来。阿林把采集队分成了两队，却把总人数精简到了原来一半多一点，说大家有了藤筐一个人就能带很多东西，采集队现在的人数太多了。赤松和一些行动不便、年纪稍大或稍小的都是这样被挑出来的。

要是以前，赤松一定要争辩两句，因为她不觉得自己胜任不了采集队的工作，她甚至都已经开始担任领队了。赤松憋着一口气要和阿林理论，可当阿林把捕猎队也分队完后，却对他们这些人说了一段话。

“我有一个更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你们也知道，陶器有多重要，阿祖有了陶器都是要收藏起来的，其他部落的人也会用最好的皮毛去交易陶器。陶器，将会和雪晶一起成为我们部落的支柱产业，事关我们部落未来发展大计。所以你们肩上担子是很重的，有没有信心做好？”

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大家都被阿林郑重认真的语气震慑住了。

阿林说完还看向了赤松，笑道：“我记得赤松阿妈的手很巧，陶器做得又快又好，就由你来带队吧。”

当时赤松又惊喜又不好意思，没想到她混在这么多人中，阿林都能看到她陶器做得好，还记住了她的名字。

小草下了床，拿起家里那只最漂亮的陶碗看了看，今天也很为阿妈骄傲。

赤松梳头发时瞥到，没忍住笑了一声：“一个陶碗有什么好看的。”现在大家都有了，阿林也说了以后他们要制作更多更好的陶器，换很多很多皮毛和食物。

小草笑道：“哇，阿妈现在口气好大呀。”

她在学阿林的语气。雪晶熬出来后，阿林让后勤队用雪晶腌制猎物后晾晒成肉干。虽说雨季雨水多，潮湿闷热，但只要出太阳，一眨眼空气里的湿意就能被抽干，之前捕猎队每天都能带回很多猎物，吃不完，熏制又来不及，放坏更可惜，切成片状晒干却是很快。昨天后勤队队长让队员多放点雪晶，说：“雪晶可以让肉不那么容易变坏，多放点，别舍不得，咱们有一座山的雪晶呢。”

阿林当时路过听到，开玩笑般说了句：“哇，河花阿妈现在口气好大呀。”

惹得河花阿妈闹了个大红脸，大家也善意地笑了起来。

赤松当然知道这件事，她也知道阿林是赞许河花阿妈的行为的。她笑着拍了自己淘气的女儿后脑勺一巴掌：“还不快去刷牙洗脸。”

小草嘻嘻笑着拿起一根树枝嚼了嚼，又蘸了碾碎的黄晶刷起牙来。

这是他们来到丛林虎幼崽阿林的地盘后在阿林的带领下学会的，这种树枝纤细有韧性，沾了黄晶刷牙可以洁牙，去掉牙缝中的残留物。早晚都要刷，刷过几次后，小草发现阿林说的确实有道理，阿妈晚上都不会总是用手去抠嘴里的肉渣了，她也觉得嘴里清爽很多。

昨晚下了雨，陶罐里接满了水，小草先用竹杯舀水漱了口，又拿出自己的洗脸毛巾，一张灰灰兔皮——这是小草带队去做交易得到的奖励。她来这里后看到阿林就是用这样的兔皮擦脸，忍不住就想要一块试试。阿林给了队伍里其他人一块，给了她两块。她分给阿妈一块，阿妈舍不得收起来了，她却不在意，觉得以后还会有更多。洗脸的感受比用手泼水洗好多了，灰灰兔的皮毛比她见过的皮毛都要柔软。

她还没下去，雨棚里已经热闹起来，空地上族人们正走来走去。底下某个扎了麻花辫的高大女战士插着腰仰头喊：“小草，你今天怎么这么慢？”

小草坐在母亲身前，乖巧地由母亲为她梳头发，回道：“小溪别喊啦，因为我今天要扎两个麻花辫！”

小溪：“你好臭美哦。”

这也是阿林说过的话。

阿林教大家做梳子梳头发。以前他们的头发不管男女都是乱糟糟的，最多用一根细藤绑起来，但阿林会让他们把头发洗干净，梳理顺滑，梳不开就拿骨刀给割了。

刚开始大家还觉得无所谓，割了就割了吧，结果看到阿林教他们梳各种发型，高马尾、麻花辫、盘发，再插一朵漂亮的花或者纤细的树枝，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大家都舍不得割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要把头发打理好。阿林就调侃他们臭美。

等小草下来，就见水洼也来了。水洼的头发也很长，不过今天轮到他们二队去打猎，他只得把头发扎成高马尾，编成辫子，再用树枝盘起来。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这样的发型是最牢固的，不会影响打猎，也会很好看。最重要的是，一点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乱糟糟堆在脖子那儿，热得人发慌。

小溪看到小草的两只马尾辫里还缠了细藤，叶片像自然生长在她辫子上，让小草看起来就像丛林里的花精灵一样美好。

小溪不禁埋怨：“水洼的手太笨啦，他可能这辈子也编不出这么好看的头发。”

她反而能给水洼绑成他们打猎队最靓的崽。

小草忍笑：“你以后可以起早一点过来找我，我给你编。”

雨棚的生活区，大家已经开始排队打早餐了。水洼还要出门，拉着妹妹和小草连忙过去排队。

其实他们以前不这么吃，早上打猎队会随便吃点什么，略略填个肚子就出门，采集队更是什么也不会吃，路上采到什么吃点什么，再把大多数食物带回来让阿祖分配。

现在他们一日三餐都很准时，打猎队和采集队吃完早餐会带一些干粮上路。干粮是后勤队准备的盐津干果和前一晚熏烤好的腌制干肉。阿林说现在是雨季，天气热，走得太远，很容易拖到打到的猎物变质，所以让他们打到猎物就回来，因此打猎队一般在中午前后回来，最晚也不会拖到入夜。采集队虽然没有食物变质的困扰，也不会拖到黄昏。他们一般会在外面用午餐，再回来用晚餐。

他们本以为每天吃三次会耽误采集打猎的时间，最后却发现，他们不需要在路上找吃的，也吃的饱了，反而能采集打猎更多食物回来。

排在小溪小草更前面的是皮蛋。

皮蛋和小草同岁，这个雨季刚刚成年，是个孤儿。她的阿妈和小草的阿妈同在一个打猎队，虽然小草阿妈侥幸活了下来，皮蛋阿妈却永远地离开了她。皮蛋是跟着木藤阿奶长大的，本来一成年她就会和小草一起去采集队，三年后长得高大了有志向的话就可以进打猎队，不过现在，她去了阿林的身边。

“阿祖阿奶，我吃不了这么多，那个烤粉木根分给别人吧，我要几颗盐津果子可以吗？”

分食物的时候阿祖会在旁边看着，一般由木藤阿奶和果香阿奶分发。

阿祖点点头，果香阿奶便给她换了那种酸溜溜又带点咸的腌制干果。

木藤阿奶耳朵不好使，看到皮蛋拿了别的才知道她挑食，说了皮蛋两句。

皮蛋轻哼一声：“阿林说了，盐津果子开胃。”

小溪不忿地学舌：“阿林说了，盐津果子开胃。”

小草捅她一下，也忍不住用复杂的眼神看皮蛋。

怎么她就这么好运，能紧跟在阿林身边呢。

小溪：“我才不要一直跟在阿林身边，我要留在打猎队成为最勇猛的战士。”

小草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说出来了，小溪是在回复她。

不过小溪这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了，谁不知道丛林虎就是天生的最勇猛的战士，跟在阿林身边一定能学到更多。

听到小溪的声音，皮蛋打了早餐也没有走开，回头高兴地喊了她们一声，看到小草的发型还赞美了一句。

“哇，小草你今天美得像天仙一样。”

这话明显是和阿林学来的，小草太受用了，笑道：“你今天也好看。”

跟在阿林身边，皮蛋是最快学会自己给自己扎头发的，而且也扎得很好。她今天给自己做了一个盘发，和水洼的略有不同，树枝上的叶子还坠下来，一摇一晃的，显得她人更活泼了。

三个姑娘找了一棵大树，铺了阔叶坐在地上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三鲜汤和烤粉木根。三鲜汤里加了一大把苏铁，三鲜是血豆腐、鹿肉片、鹿心肉丝，肉提前焯过水，还加了酸果子汁、香叶和雪晶调味，不腥，鲜香可口。

女战士小溪吃得最多最快，稀里呼噜就把大陶碗里的三鲜汤吃得一干二净，就差舔盆了。

皮蛋看笑了，把木藤阿奶硬塞给她的一颗小粉木根递给她。

小溪不要：“你自己吃吧，你本来就瘦得要像鸟一样上天了。今天留守的采集队和打猎队可是要继续开荒种地的，阿林也会带着你一起干，这也是个累活，吃那么少怎么行。”

皮蛋：“我知道啊，可是我真的饱了，再说我又不打算当战士，不需要吃太多。”

小溪：“你怎么可以不当战士，你在丛林最强大的战士身边，怎么能不当战士，你要跟着阿林好好学知道吗？”

小草点点头，不赞同地看着皮蛋：“你要好好珍惜机会，我想去阿林身边跟着都去不了。”

皮蛋一脸苦恼，挠了下头发：“可是我觉得阿林最强大的不是她的战斗呀……”

“你怎么敢质疑阿林的战斗力？”

面前的两位好发小异口同声。

皮蛋更苦恼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说明白。

“我的意思是，阿林的战斗力很强，但她会的别的东西也有特别的力量，让我有一种我学会了也能像阿林那样厉害的感觉，但我可能会学到阿奶那个年纪也学不明白。”

小溪和小草对视一眼。

“有道理，阿林会的确实不只是战斗，她还会别的，让战斗变得更简单，让我们变得更强。”小溪赞许道，“看来我知道阿林为什么会留你在她身边了。皮蛋，就算学到木藤阿奶那个年纪，你也要好好学，我期待你也变厉害的那天。”

皮蛋重重点头：“当然。”

小草塞过去一小半粉木根：“那你再吃点吧，木藤阿奶年轻时候可不会像你一样吃得比小鸟还少。”

皮蛋哀嚎一声，连忙将粉木根一推：“我要走了我要走了，我作业还没写完。

作者有话要说：皮蛋：啊啊啊，作业好多，做不完了。

小溪小草：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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