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县令的动作很快,当年朱成才杀掉陈秀珍是干干脆脆,一棍子下去,将尸体沉入河底就完事儿了。但后来针对孟一舟就复杂多了,挖掉眼睛,割掉舌头,弄断胳膊腿儿,这都需要时间,若是一下子全用上,估计孟一舟也活不到现在了。
另外,得需要武器,还需要清理血水,还要烧掉孟一舟原本的衣服,还要弄止血药,免得人真的死掉了,还要用马车将孟一舟送到城隍庙门口。
然后,朱成才还要三不五时的去看看,免得孟一舟被人带走了。
做的越多,留下的证据也就越多。
血水能清理掉,可帮忙打水的下人却是清理不掉的。止血药可以买,买药的下人也是朱成才身边人。孟一舟后来换上的衣服,也是朱成才找的家里小厮的。运送孟一舟的马车,也是朱家的。
他去城隍庙,也并非是每次都遇不见人的。
朱县令将所有的可能会留下的证据都给盘点了一下,然后,在再次清理销毁的之前,被陈县令给抓了把柄。
虽然陈县令恨孟一舟恨的咬牙切齿,恨不能碎尸万段,但现在孟一舟有一个优势——他是秀才。
秀才才能进县学,秀才才能将自己的文章送到县令明前让县老爷看。秀才,已经算是朝廷的人才了,朝廷都是要修建县学继续培养他们的,优秀的秀才被称作廪生,还能从朝廷领钱领粮食,可见朝廷的看重。
能走到陈县令跟前的,那必然都是优秀廪生。
这样的朝廷人才被害,事儿可就大了。尤其是朱成才用的手段十分恶劣,若是这事儿没个严肃处置,日后万一再有类似事件,那不就成了朝廷的损失?
陈县令亲自押送了朱成才去知府衙门,将这次的案件详详细细的禀告了知府大人。
陈县令从知府衙门回来之后,就告诉了陈夫人最后的结果——没等到上刑场,朱成才撞死在知府衙门的大牢里了。
陈夫人都十分吃惊:“撞死了?”
“是,被关押进去之后就有些发疯了,嘴里嚷嚷乱七八糟的话,随后就一头撞死了。”陈县令说道,陈夫人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害了人的,总要还的。我儿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的投胎去了。”
夏芝芝拎着雨伞敲了一下,陈秀珍本来也站在陈夫人跟前欢喜呢,对上夏芝芝的眼神,迷茫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摇头摆手:“不是我,你说过,不许杀人的。”
陈大人也帮她说话:“秀珍都没能进衙门。”
她一个鬼魂,哪儿能进那种地方,别说是正经衙门了,就算是寻常人家,贴了门神的,不是请或者允许的,她都是进不去的。她若是要进去,只能是等功力深厚的时候,迷惑人心,让原本的主人家心思动摇,请了她进去,或者答应她进去。
但现下,她是没这个本事的。
夏芝芝只是觉得事情凑巧才怀疑了一下陈秀珍,但想明白了,就赶紧安抚她:“那就是我误会了,真对不住。”
陈秀珍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捏了一下自己耳朵,怎么说呢,这段时间相处,瞧着夏芝芝虽然性情温和,但也不是那种很亲近可人的,这种大师,忽然很接地气的给你说对不起……感觉有些很奇妙。
夏芝芝轻咳一声,问陈大人:“那朱县令那边……”
“无妨,只要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就算是恨我也没办法,相反,他这县令也做不下去了,纵子行凶,还帮着收场,哪个县城有这样的县老爷,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陈县令说道,知府也很生气,出了人命官司,他就得上折子给刑部,尤其是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两个秀才,朝廷必然是会十分看重,到时候怕是他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就要担上了。
知府巴不得早点儿收拾了朱县令,让他滚蛋呢。
陈夫人又问道:“那事情没牵扯到咱们女儿吧?”
“我将私奔的事儿含糊了过去,只说孟一舟和朱成才争吵,秀珍正巧经过,被朱成才恼羞成怒给杀掉了。孟一舟不能说,私奔的证据也没有……”
陈秀珍的随身物品,都已经被陈家给河底给弄出来了,不管是朱家还是孟家,手里都没有东西能证明陈秀珍当初是私奔了。
至于为什么陈秀珍一个闺阁女子为什么大半夜出门,陈家都不觉得有问题,陈家自己的家事,就看谁有那厚脸皮来一直询问了。
两个大男人,孟一舟抓了朱成才把柄要敲诈——孟一舟那一百两银票就算证据。朱成才不愿意被敲诈,和孟一舟争吵起来,然后被陈秀珍给撞见这场面,陈秀珍就倒了霉。
当然,瞒是瞒不住的,知府,刑部,一直到皇上。可陈家只需要应对外面就行了,再者死者已逝,就算是再如何,这事儿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陈夫人先是笑着夸赞了陈县令做的细致,然后看着陈秀珍,脸上的笑容慢慢就落下来了,陈秀珍也慢慢的收住了表情,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夏芝芝:“大师,我是不是该走了?”
夏芝芝点点头,陈秀珍眼里就有泪花,她笑着问道:“那我该怎么走?”
夏芝芝没说话,陈秀珍还要问,可忽然就感觉身上轻飘飘的,一低头,就瞧见自己的身形散开了。陈夫人喊了一声:“秀珍!”
她想上前来抱住陈秀珍,可双手却从陈秀珍身体里穿过去了,陈县令过来扶着陈夫人,夫妻俩一边哭一边看着陈秀珍的身体慢慢消散掉。
夏芝芝本打算直接走呢,但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句:“她怨气已消,走的也安心,你们就放心吧。”
陈县令使劲点点头,强忍着悲痛:“多谢大师,大师是要走了吗?”
夏芝芝点点头,陈县令忙说道:“大师请稍等,您帮了我们这么多,若是不嫌弃,我们一些小小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陈夫人忙去屋子里拿东西,是个小盒子,里面该是装着银票和金银之类的东西,夏芝芝也没推辞,她点点头,就将盒子拿在手里,拎着雨伞,抬脚出了门,很快就走出了县衙。
出了衙门也没着急回铺子里,而是揣着那盒子,去了一趟金楼,将银票全都换成了金银。
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银票这些带着印记的东西是留不住的,她自然也就不会再白费力气了。倒是金银这些东西,还能派上用场,她就多多益善了。
回到铺子里,她将金银都放在前台那边的收银柜子里,合上柜子之后,也没瞧见什么动静。夏芝芝就往后厨走去,县城那些酒楼饭馆,她都吃了一遍儿了,没什么稀罕的了,今儿就想自己炖锅汤。
老母鸡汤,食材很新鲜。
给自己做好了端到外面来,吃完再去厨房,厨房就大变样了,从外面的水井连了竹管,一打开竹片子,就有水流出来,再也不用她辛辛苦苦的去外面打水了。
夏芝芝立马笑眯眯的将锅碗都收拾了,对这次小铺子的升级,她是十分满意的,就是可惜,还缺了个卧室。若是能再有一个卧室,那就更完美了。
收拾完厨房,她来到前面铺子,闲着无聊,索性就去前台那边将所有柜子都打开合上的来回折腾一下,她之前刚开始穿越的时候,心情太差——任谁在现代好好的开着汤铺呢,忽然被下放到古代来,都不会心情太好的。
而且,好好的汤铺给她弄成了个破旧的铺子。所以大多时候她就是坐在炉子旁边烤火,不想动。可现下,既然知道铺子是能升级装修的,现下又正好吃饱喝足了没事儿做,那就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翻着翻着,她就在柜台里面,最深处,翻倒了一个账本,第一页已经写了两个名字,王秀君,陈秀珍。
只两个简单名字,什么也没有。
夏芝芝也不知道如何想的,忽然就将手指按在了王秀君这个名字上面。随后,一片白光从那名字上升起,就像是投屏一样,王秀君原本的人生轨迹,和后来遇见夏芝芝之后的人生轨迹就全出现在眼前了。
没有遇见夏芝芝的那一生,她就是死在了乱葬岗,死的悄无声息,陈家也没有找,王家倒是找了,但也因此惹怒了皇后一派。
陈家迎娶新妇,还是和以往一样随波逐流,夺嫡的事儿也沾边。所以,虽然落魄,却也没有伤筋动骨。
王家因为她的死,却是和皇后一派不死不休了,她爹,她兄弟,都不是蠢笨之人,因着要报仇,更是努力钻营奋斗,上了淑妃的二皇子的贼船,虽然最后斗死了皇后一派,却也遭到了二皇子忌惮,最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二皇子不是个好皇帝,做了皇帝不到五年,横征暴敛,民间乱象频生,导致百姓活不下去,各处起义频繁爆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