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晨晨反射性地想站起来。
水天澈按住他,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在滕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推开桌上晨晨的果汁杯,把他和他的酒杯全倒满,举杯。
晨晨只好拿起酒杯。他不喝酒,却也分得清是由谁敬的。
铮的一声,两只银杯碰到一起,不若瓷杯那么清脆,倒像铁剑出销般刺进耳膜。
晨晨的心像热气球一样离开原来的守地,缓缓向上飘。一连三杯酒下肚,水天澈一个字都没说。若不是有酒压着,晨晨相信他的心早跳出嗓子眼了。
我不想娶你老婆的,真的。我承认我喜欢他,可是当初见面时他也没说过他的原配老公是皇帝啊,还没离婚!(T_T)
水天澈坐在晨晨身边时,整个金极殿内有三秒的画面定格状态,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像谁也没看到一样。不过每个人都对他们这桌留上了心,毕竟皇帝陛下像地痞一样搂着人喝酒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还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何侍卫,坎妃的舞跳得真美。”水天澈看了看场中的坎妃和兑妃,转头极其“亲密”地贴在晨晨耳边道。
晨晨不着痕迹地躲了躲,答道:“是。”
“那何侍卫有没准备什么节目让大家开开眼?”水天澈仍是贴着他耳边说,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在说话,却支起耳朵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晨晨愣住,没想到水天澈会这么问,摆明了刁难他。自己是新郎这件事还是早上才知道的,又手忙脚乱地忙了一下午,哪有时间准备啊!再者水天澈这问题问得表面上十分合理,你的婚礼你都不给大家表示表示?情急之下晨晨红了脸。
场内一舞已毕,水天澈拉着晨晨的胳膊站了起来。众人的视线随着他俩在殿内移动。金极殿内的布局是前方半圆处坐的皇帝与六妃,左侧坐的是群臣,右侧的梯形平台上是乐师与乐器。水天澈拉着晨晨走到右侧梯台的最上层。那里放着一个很大件的东西,用黑布盖着,直垂到地。
水天澈看了看晨晨,伸手抓住黑布的一角,慢慢往下拉。
看到水天澈的动作,场内响起了一小片抽气声。
晨晨眨眨眼,确定他没看错:
钢琴?
是的,钢琴。
有内侍搬来椅子放在钢琴前,水天澈向晨晨做了个请的手势。
晨晨哭笑不得地坐下。想整人也不必做得这么明显吧?话说回来,陛下你肯定不知道我爹的是谁,不然你绝不会选这个方法整我的。音乐家的孩子不会弹钢琴的机率是多少?99%?笑。(请参阅布鲁星奇缘系列其它卷)
揭开琴盖,入眼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白。琴盖内侧一行行地刻满了五线谱与阿拉伯数字简谱的组合。这是?
不等晨晨发问,水天澈略带几分傲气地讲解道:“此琴名唤钢琴。(小雷:那还用你说~~~吐舌。)世间仅此一架,为惠后所创。太祖帝在世时最喜欢听惠后以此琴演奏乐曲。祖训惠后有云:能识琴上的曲谱者,帝当多亲多近;能流畅演奏此曲者,帝当因才施用。可惜的是数百年来,每次科举时都将刻有此谱的石碑摆在宫门外,以求贤才,能和鸣的人却是绝无仅有。”他说完后看着晨晨,摆明了一副想看笑话的嘴脸。
“既然世间除了惠后无人能弹此琴,陛下此举的意思是?”一直留意水天澈的滕璇也走到平台上,后三个字的语调上扬,音节拉得很长。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滕璇知道水天澈对他选侍的事心里很不痛快,却也没想到他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震妃……”水天澈回头,与滕璇看个对脸。惹恼他是必然的,明知道会这样,可还是忍不住妒嫉的心。
“陛下,我可以试试。”晨晨的一句话把紧张的气氛引开,无数只眼睛又盯回他的身上。
晨晨在心里哼着曲谱,越哼越觉得奇怪,这曲子——实在太难听了!难道水云泽会有这么恶质的爱好?简直是荼毒耳朵嘛!下意识地抬手摸着曲谱,深刻在木头里的凹痕压在指腹上有一种特别的质感。指尖慢慢地前移,又像钟摆一样倒回去,心里跟着指尖的触感哼着,一小节,二小节……流畅舒缓的节奏从柔软的指尖传到心里……
晨晨惊讶地瞪大眼睛,这曲谱是倒着刻的?要从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音符往回弹?哈!笑着摇摇头。章晓惠啊章晓惠,你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人,可惜我们之间相差五百年,不然真想见见你呢!
在心里按着正确的旋律预习了一遍,晨晨开始演奏。
开头的一小段与整首曲子无关,完全是章晓惠的恶作剧。乐声响起的时候不仅晨晨嘴角上翘,连武立香与楚夜的嘴角都抽搐了。
“上帝,他在弹什么?”武立香轻声地脱口而出。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香香也会弹?”荣焰十分诧异地看着她。要知道这乐器世间仅此一架啊,香香是在哪儿学会的?
武立香没回答,示意他禁声。
殿内的人都被这奇怪的前奏引得发笑,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那就是水天澈。每一代的皇帝心中都熟记这支曲子,由前任皇帝在世时亲自教授。(钻:不会弹钢琴可以用别的乐器演奏啊,只要记住曲调就行了。想听古筝版的两只老虎吗?^_^)
滕璇看到水天澈难看的脸色心下有了底,便也会心地笑了。
演奏完毕后众人脸上一片陶醉之色,似乎还沉浸在优美的乐声中。水天澈带头鼓起了掌。“弹得不错,只是你演奏的曲子不是琴上刻的。”
“呃?!”晨晨惊愣。他弹的明明就是——在眼神交错的刹那,他明白了。水天澈在撒谎!为了皇帝的骄傲与尊严而撒谎!呵,是了,这琴这曲除了章晓惠本人无人能弹,想对质又能找何人呢?再说了,他是皇帝,金口玉言,黑白对错间还不都是他的一句话,谁敢反驳?
“陛下!”滕璇显然也没想到水天澈会抵赖,他相信晨晨弹的曲子绝对是琴盖上刻的,可是一来他不认识曲谱也不会弹,二来他也无法证明晨晨弹的就是那支曲子。
水天澈转过脸去不看他,道:“在惠灵,震妃的文韬武略无人能出其右,何侍卫能当上震字一等侍卫,想来也是武艺超群吧?再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吧?”钢琴的事就这么被他一语带过,挥挥手,五名乾水宫的侍卫在场中以梅花形站好,等着晨晨入阵。
(澈!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他!)滕璇再也忍不住胸中的火气,以传音警告他。后者雷打不动,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这个狗X的水天澈,敢欺负晨风!”荣焰的火也给水天澈勾起来了,拍桌子就想站起来。
武立香眼急手快一把按住这个惹事精。“你想干什么!”
“我去把这五个人的脑袋拧下来!”荣焰随口道。
“你给我老实地在这儿呆着!”武立香毫不怜香惜玉地在荣焰大腿根内侧最嫩的地方掐了一下。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晨晨看向滕璇,希望他能帮帮忙,好歹现在他们是夫妻?在这里管你是黑带几段下了场都白给,只有挨揍的份。
“陛下。”正在晨晨进退两难的时候,离妃朱希皓站了起来。“您看这金极殿又不是演武厅,恐怕何侍卫有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开,希皓愿意陪何侍卫过两招,以表助兴之意。”
听了这话晨晨松了口气。他对朱希皓印象很深,他就是和滕璇一同下水的那个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会帮自己。
滕璇皱了皱眉,谁不知道朱希皓和水天澈是一伙的?他能有这么好心?不过一对一总比一对五好吧?哼。
“也好,就依离妃之意。还请何侍卫对我的爱妃手下留情。”水天澈明白这是离妃在给他台阶下,不想让他和滕璇的关系弄僵。他能适时出来阻止他让他心里重拾一丝温暖,毕竟还有人爱着他不是吗?如果今天没有人来阻止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站在场中,头顶所有的灯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晨晨对朱希皓抱了抱拳。他还是不习惯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别扭得像演电视剧。礼毕后摆了一个起手势。
“幻龙拳?”
“幻龙拳?”
朱希皓和荣焰异口同声地道。
“哈,小子还留了一手。”荣焰兴奋地咕哝着,突然大声道:“喂,朱希皓有洁癖,你摸他就能赢!”
武立香翻了个白眼,直接夹菜塞到他嘴里,把这张臭嘴给堵上。
“噗——”晨晨好不容易酝酿的气势就这么破功了,这个姐夫还真是活宝一只~~~
同时朱希皓也白了荣焰一记杀人眼,但没生气,他和荣焰私交不错,也拿他没辙。
交上手,朱希皓发现晨晨一招一式都很到位,只是没有内力,所以他配合晨晨也不用内力,两个人在场中打得煞是好看。最终晨晨还是心领神会地输了,他从心里感谢朱希皓。他不是朱希皓的对手,这点只要会点武功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他不会赢。输给离妃也不是丢脸的事,如果朱希皓故意输给他,水天澈不知又要弄出什么花样为难他,所以他必须输。
滕璇倒了两杯酒,亲自敬朱希皓一杯,以示感谢。
水天澈哪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适可而止。吩咐重新奏乐歌舞,喝了几杯闷酒,恰巧转头看到低声耳语的滕璇与晨晨,心里又冒出一股邪火。他起身把晨晨拉到他的桌上,殿内霎时又有三秒的定格。大臣们在心里暗叹,这位新贵人的前途看来多灾多难啊,暂时还不能把宝压在他身上。
“坐啊,我让你坐你就坐,上酒。”水天澈硬拉着晨晨与他并排坐在帝座上。
帝座本来设计的就是双人座,因水天澈没有封后才一个人坐主位。这会儿晨晨坐上在上面,真是好不尴尬。
内侍端来酒坛和海碗,着实吓了晨晨一大跳。怎么?当他是急需灌溉的土地不成?
“陛下……”滕璇这火也快忍到极限了,刚开口就被水天澈打断了。
“震妃莫急,一会我们再单喝。来,何侍卫。”水天澈端起碗,逼着晨晨喝。
水天澈点的酒入口不辣,后劲却很强,对晨晨这种不会喝酒的人酒劲更甚。一口气被灌了十来碗,晨晨实在挺不住了,借着尿遁先跑出去清醒会儿。滕璇起身想追出去看看,被水天澈拦下。
从半圆形台阶下去晨晨走的是后门,踉踉跄跄地走出金极殿,殿后是个大花园,铺着石头小路,没有人影,他也不知道哪有厕所,索性在一株小树后面解了内急。夜风一吹,晨晨就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天旋地转,胃里难受得要命,没走出多远就扶着廊柱吐了起来。直呕到胃里都空了,他才能稍稍直起点身子。
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用手帕温柔地为他擦掉唇角的污渍。来人背着月光,晨晨看不清他的样貌,当然以他现在的状况能不把一个人看成五个就不错了。“谢谢。”晨晨接过手帕在嘴上抹了抹,哪知那人并未收手,空着的手进而抚上他的面颊,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轻挑地划着。
心生警觉的晨晨用力甩了甩脑袋,再定睛看,面前哪还有人影?张开手,若不是还有这方手帕,刚才的一切仿佛就是他的幻觉。
“晨风?晨风?”
武立香放心不下出来找他,上前扶住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晨晨,陪着他坐在栏杆上歇了会儿。
再说水天澈这边。久不见晨晨回来,滕璇气得把水天澈往死了灌,本就喝得差不多了的水天澈也终于趴下了,由内侍扶着从另一侧的后门离开金极殿。
廊下,朱希皓想扶着水天澈回寝宫,却被后者推开了。
“澈,难受就吐出来吧。”
“我没事……”
“我抱你回去吧?”
“表哥!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明天再来找我。”
“好,好,慢一点。”
目送水天澈离开,朱希皓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了心底的无奈还是为了水天澈的痴情。身后离字一等侍卫佟颖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拉着他一起回了金极殿。
心情极差的水天澈回到阴眼宫,遣退了所有宫人,飘飘乎乎地奔着床走,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以狗啃X的姿势向前摔去。
一只手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水天澈回身看到那人穿着内侍的服饰,打了个酒嗝后非但没有感谢他反而大吼道:“滚!给我滚!”
那人没理他,径自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滚啊!我叫你滚听见——”水天澈还没吼完,一杯茶水迎面泼来,披头盖脸地泼了他一身。
水天澈呆住了。他不信一个小小的内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泼他茶水!抹了抹脸上的水,酒也醒了不少。他瞪着那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澈澈,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内侍开口,声音好听得惊人。
听到这个声音水天澈猛地睁大眼,放大的瞳孔中充满了恐惧,身上的汗毛根都竖了起来。“你——你——”
随着内侍一步步地逼近,水天澈最后跌坐在床上。对视一阵后他突然跳了起来,像恐惧到了极点必将爆发一样。“你这个恶魔!我不怕你,不怕……”最后一个不怕说出时声音抖得却像要哭了一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笑啊,笑啊!”
“呵呵呵呵……”内侍很配合地笑了几声,那笑声好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水天澈瑟缩了下,不敢再看他,失了魂般自言自语道:“笑吧,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他还是不爱我!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他!”
“那我们不想他了好不好?乖。”内侍走到他身边,伸手摸着他的发,温柔地安慰他。
水天澈像中了邪一样点头,任内侍扶着慢慢倒在床上,贪婪地享受着他的亲吻与抚摸。
内侍为水天澈脱了湿衣,在他昏昏沉沉之际点了他的睡穴,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探手打开床头内侧的暗格,取出水天澈的私印和金牌,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小盒橡皮泥似的东西里印下图样,又按着原样放回原处。
凉凉的手指流连地在水天澈脸上划了一阵,收手,像幽灵一样消失在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