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当即掀开被子,衣服也来不及披,趿着鞋子跑出了门。
“姑娘,姑娘快把衣服披上。”白桦拿着衣服追了出去。
方云襄出了院门到车架前,掀开门帘,只见里边的食盒依旧码放整齐,看不出被人打砸的痕迹,但一旁放着被打开盒子,里边的蛋挞被捏的稀碎。
白桦颤抖着声音:“姑娘,今早我想检查一下点心是否还好,就打开了一盒,结果里边不知被谁弄得稀碎,我又开了几盒,发现都是这样的……”
方云襄看着眼前的点心,怒火一点点地燃上心头。
白桦唇色有些发白:“我来看的时候,这车上里里外外跟昨晚一样,食盒都是整整齐齐的,根本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若是……”
方云襄眯起了眼睛:“若是晚些发现,甚至是没发现,等这些点心送到了宫里……”
白桦大惊失色:“那……那岂不是。”
“欺君大罪。”方云襄咬牙道。
不光是大罪,还丢了我朝的颜面,太后会如何?皇帝会如何?
方家又会如何?
方云襄不敢继续去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白桦惶恐地问:“姑娘,那这该怎么办?”
“快去叫公主起来,”方云襄搓着手心的汗,“请她快去宫里,将菜品单子给换了。”
“这,要换成什么?”白桦问道。
方云襄思虑片刻:“上京点心什锦。”
“这能行吗?”安阳公主沉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公主,”方云襄转身跪下,“臣女未能尽职,请公主殿下降罪。”
她知道轻重,这不是可以嘻嘻哈哈的时候。
安阳公主看着她,神色充满了不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么生疏是做什么,想一个人把事情揽下来,还是从未相信我?”
“臣女不敢,这一车的点心是不能要了,需快快回店里,再做一批。”方云襄不敢怠慢,公事公办。
安阳公主看着这个方家嫡女,发现自己仗义相待却换不来她的信任,这样恭恭敬敬,难不成是怕她责罚她?
于是赌气道:“咱们昨日从下午一直做到夜间子时,今日下午就要交付,完不成的。”
“臣女会想办法挽回一二。”方云襄眉头紧皱道。
安阳公主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默了一阵,无奈点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太后的懿旨,公主违抗和她违抗,后果还是不一样的。
安阳公主说罢转身出门,驾车直奔宫廷内务府,又跑了一趟礼部。
方云襄则赶去店里,喊醒几个厨娘,额外发了工钱。
“诸位,还请帮我这个忙。”方云襄轻轻屈膝,向众厨娘行礼。
厨娘们有些惶恐:“姑娘别这样,我们都省的,只是……时间怕是不够,您还得预留时间将这些点心送进宫,”她们看着更漏,道,“到未时只剩三个多时辰了。”
这些点心最迟要未时二刻送到。
方云襄微微蹙眉:“我知道,还是蛋挞,大家快些准备材料吧。”
方云襄补充道:“将蛋挞做得比之前小一半,但数量要够,尽量缩短烧制时间。”
厨娘们面面相觑,豁然开朗:“这样每一炉都能烤得更多!”
“没准三个时辰内能做完两千个。”
“是这个意思,”方云襄心中虽然打鼓,却再次强调,“一切后果皆有我承担,请各位放心。”
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厨娘们制作小尺寸的蛋挞,而方云襄这边则差人回府,将家中厨娘尽数喊来,又把望云斋侧厢房里的所有水果拉了过来。
这些水果正是新鲜的时候,据说为了保鲜,南洋使臣甚至将整颗果树连根拔起,移栽到大车上,等到了上京才将果子采下,尽管还是折损不少,但已经是最能保证鲜度的方式。
方云襄绑起广袖,将郡公府里的厨娘聚在一起,商量着做些别的。
安阳公主在宫里快跑断了腿,威逼利诱之下,礼部侍郎跟内务总管才肯提笔改了菜牌。
方云襄一行人全力烧制,终于在未时一刻勉强烧制完两千个,快马送进宫。
安阳公主在宫门口接到了人和点心,总是有些不放心,拿出一盒,掀开盖子一看,顿时惊讶。
“这……”
方云襄整个人瘫倒安阳公主身上,恢复了之前没大没小的样子,吭叽道:“累死我了,我要睡一觉。”
安阳公主只好将方云襄带回广阳宫歇息。
郡公府这边也开始整装出发。
郡公夫妇曾镇守西北,征服不少边境小国,所以也在宴会名单之上。
他们今早吃饭时才知晓点心被毁一事,心中焦急却又不知如何帮忙,只好打定主意去向太后求情。
郡公夫人抵达宴会后并没有发现方云襄的身影,又不好四处走动,只能落座,用目光搜寻着方云襄的身影。
圣人高坐龙椅,须发半白,龙睛凤目,自有一股威严气质。
皇后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端庄尽显。
太后坐在皇帝的另一边,嘴角上扬,眼神却有些发冷。
使臣一一入场拜见帝后,按序入座,乐府宫人奏乐,歌姬舞娘入场,众人推杯换盏间谈笑风声,美酒点心流水般送上。
郡公夫人忧心女儿,无心观赏歌舞,只盯着菜牌子上写的一道道珍馐,连背面也翻过去看了,最末是几道会上的点心,却没有写方云襄做的蛋挞。
一顿饭吃得七上八下,郡公柔声安抚,她才稍微放下心来,开始与四周贵妇寒暄。
宴饮过半,忽听到一声带有异国口音的爆喝。
“我巴图活了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你们中原人,就是扣扣嗖嗖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是真男人!”
“这酒真差劲,我要喝羊奶酒!”
“我要喝羊奶酒!”
巴图声音粗犷,闹出不小动静,引来圣人注视。
他晃晃悠悠站起来,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酒杯:“这么点大的酒杯,我巴图用不惯!”
他嘿嘿一笑,撅起嘴,将杯子套在嘴唇:“这杯子,只有樱桃小口的女人……嗝,才能用,我,是真男人,你们用这么小的酒杯,莫不是……都是,一群娘们儿。”说罢大笑了起来。
圣人漠然的声音从上传来:“巴图将军醉了,送他回驿馆。”
“是。”
御前侍卫上前去搀巴图,却被他甩开。
“别动我!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舞刀。”
“皇帝大人,光看娘们跳舞有什么好的……又不能摸……嗝,可敢看看小臣的刀法?”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此话算是把皇帝架了起来。
若是拒绝,显得上京的君主懦弱,连舞刀也不敢看,可总不好让这个醉汉在国宴上挥刀,伤到皇帝可怎么办?
太后皱了皱眉头,下了命令:“送巴图将军回去歇息。”
圣人抬手,脸上神色莫辨,语调带笑:“好,既然巴图将军有这个兴致,我朝总要尽地主之谊。”
巴图抱拳,豪迈道:“不愧是□□,君主如此宽宏大度,叫我等刮目相看!”
“不过,”皇帝眸色深深,沉声道:“只看巴图将军舞刀,也没什么意思,话说到这,不如叫个人来与你比试一场,岂不尽兴?”
坐在一旁的众将领早已有了怒气,圣人话音刚落,便有不少自告奋勇,纷纷应声。
郡公睨着对面的巴图,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发白。
当年柔然突然进攻国朝边境,来势汹汹,开国郡公当年正是在西疆与柔然开战,也曾听说,柔然之所以进犯西北,是因为被突厥打的节节败退,这才打起了国朝疆域的注意。
突厥人这两年势头愈大,听说就是这个巴图将军,率军吞并了柔然,还被突厥王收为义子。如今突厥已与我朝接壤,盘踞在北方。
原本想着与邻国交好,邀请往来通商贸易,也算利国利民,两厢安宁……如今看来,这突厥人的野心不止于此。
郡公忽然间有些恼恨,恼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年轻一些。
“皇侄愿与之一试。”一道沉静的声音响起。
只见赵循已站了出来,深蓝的蟒纹袍衬得他面色微白,负手持剑立在大殿上。
巴图一看,竟是个衣着锦绣的公子哥,摇摇头道:“不可不可,我巴图从不欺凌弱小。”
赵循与巴图同样高,只是身形没有巴图那么胖而已,此言一出,更显巴图气焰。
赵循不理他刚才的话,道:“为了公平,我也喝同样的酒量。”
巴图哈哈一笑,胡子也跟着颤动,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弯刀,道:“我刚才可是喝了足足两坛,你小子不要口气太大。”
赵循不发一言,也灌下两坛,把酒壶一扔,起剑道:“领教了。”
赵循出剑迅猛,从台阶上飞身而下,剑尖直指巴图。
巴图神色一凛,酒气蒸腾一半,提刀格挡,刀剑之声响彻大殿。
殿内两国朝臣皆屏气凝神,注视着两人你来我往,而南洋的暹罗,爪哇,安南诸国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起好来。
此时最后一道正菜已经上完,该上甜品,方云襄带着宫女从后殿上菜,殿内诸人的注意力全在打斗上,没人在乎她的蛋挞是否比平时店里卖的小了一圈。
方云襄不由松了一口气,指挥宫女上完了点心,悄悄摸到了郡公夫人身旁,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打斗,问道:“母亲,那是在干嘛?”
郡公夫人本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前边,闻言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方云襄,捂着胸口:“丫头,你要吓坏你娘了。”
方云襄吐吐舌头,道了歉:“女儿不是故意的。”
郡公夫人问道:“怎么样?点心……”
方云襄摇摇头,轻松道:“无事,他们打得这么厉害,没人管我这点心如何的。”
郡公夫人松了一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方云襄笑眯眯地,弯腰搬了个跪凳来,正要放在席子上坐下,忽听得铛铛两声,一轮弯道戳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内刃离她的咽喉堪堪只有一寸之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身影飞来,将方云襄扑在了地上。
方云襄看着眼前深邃的眼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心跳停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ps:突厥人的部分是我胡诌的,古突厥人爱喝的是马奶酒,算打个码。(极强的求生欲)
待会煮鲈鱼,再整个凉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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