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胧走近水榭的栏杆,注视着水池里的鱼,说:“你觉得我会过得怎么样?”
蓝子玉想了想,将心中的愿望说了出来。
“我觉得你会娶苏灵为妻,两人共同打理白玉堂,让白玉堂传承下去。”
“苏灵已经嫁人了。”白玉胧淡淡道。
“啊?!嫁给你吗?”
青木抱着把油纸伞站在檐角下,听到蓝子玉说的话,转身看了他们一眼。
白玉胧摇头道:“我带你来会稽时,便跟你说过,我是不可能娶苏灵的。”
“为什么?”蓝子玉想都不带想,便问道。
“我迈不过那道坎。”白玉胧注视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蓝子玉,“我跟你说过我的过去。”
蓝子玉回想起好多年前白玉胧对自己说的话,垂下头,再抬头向王管家招手道:“备上一壶酒。”
“是。”王管家答应着退了下去。
不多时,二人便在水榭里坐下,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为什么出狱不与我说?”白玉胧语气中带着些伤感。
蓝子玉这才猛然回想起自己的疏忽,羞愧的说:“当时有很多琐事要处理,就没想起。”
“你奉旨赴任北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出来了。”白玉胧苦涩一笑,喝了一口酒。
蓝子玉垂下眼眸,“确实是我的不对。”
“你什么时候去玉满城?”
“十六,过了元宵之后。”
“苏华城的元宵灯会特别好看,到时候记得来看。”
“嗯。”蓝子玉点头。
二人闷声喝了一会酒,蓝子玉问道:“你还未成家?”
白玉胧点头,看向虚无的远处,淡淡道:“我自认,除了你,再没人能配得上我。”
蓝子玉埋头喝酒。
“这么多年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蓝子玉看向他,内心如释重负。
“李瑨仪不在你身边了,现在又是谁给你打点人情?”白玉胧啧啧感慨道,“你这人,人情世故这块掂量得最清楚。”
“全交由管家了,李瑨仪做这种事本就大材小用了。”蓝子玉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青木,“青木年纪也不小了吧。”
“他呀,今年刚成家,我撮合的。”
白玉胧好像看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蓝子玉身后。
蓝子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湿漉漉的游廊下站着一名身披浅红薄斗篷的女子,她正看着这边。
“婉娇?”蓝子玉连忙站起身。
白玉胧随后站起身。
寒春冻人,贺婉娇只在庭中站了稍许,嘴唇与耳垂就被冻红了稍许,更显得美丽动人。
“贺小姐……哦不……蓝夫人越发好看了。”
蓝子玉刚拉着贺婉娇坐下,白玉胧便夸赞道。
贺婉娇莞尔一笑。
三人坐着喝了一轮酒。
白玉胧开口问道:“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老了之后。”
“我们打算领养个孩子。”蓝子玉与贺婉娇对视一眼,说道,“那你呢?”
“我?”白玉胧捻了捻酒杯,“我就这样了,也不是非得要孩子。”
蓝子玉赞同道:“是的,我们也不打算现在就领养孩子。”
“那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蓝子玉有些头疼的抚上额角,“边境局势不稳定,只要我还坐镇边关,就无法对孩子尽全责任。”
贺婉娇朱唇轻启,婉声道:“并且,孩子于我们而言,并不重要。”
白玉胧看看贺婉娇又看看蓝子玉,对蓝子玉感慨道:“她现在说话有几分你的样子了。”
贺婉娇捂着嘴乐了,蓝子玉也笑了。
元宵灯会那天,蓝子玉带着贺婉娇去赴与白玉胧的约定。
除此之外,蓝子玉还邀约了正好待在老家江永城的辛楚目。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辛楚目还带着承德公主两个半大的孩子来了。
画舫船头上,蓝子玉携同贺婉娇在白玉胧对面坐下。
凉爽的夜风吹散披散在颈后的半头青丝,清目醒神。
“等会,驸马要来。”蓝子玉说道。
“驸马?”白玉胧有些惊讶,随即恍然大悟,“噢,辛楚目,我与他交情不深,要不是你与他相识,我竟还忘了他是谁。”
“抱歉,没有提前知会你。”蓝子玉面带愧色。
“不碍事。要是六年,我与他也算是相识。”白玉胧感慨道,“只是现在物是人非,他少了自由,我少了绝美的容貌,便都不走动了,也就不相识了。”
蓝子玉本想好好安慰白玉胧一番,可身旁坐着贺婉娇,还是敛了言词,淡淡道:“人生本就如此。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河面掠过一阵风,卷着微湿气息拂向盏盏花灯,潮了灯芯,糊了人的视线。
她又补上,“少年时初遇的人,终究还是会分开,不形同陌路已是庆幸。”
“是呀。”白玉胧端起酒杯,饮尽杯中清酒,“谁又能知道一开始遇见的人就是最后那个人呢。”
辛楚目人未至便远远听到他交代道:“我再说一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见了他们都得喊‘叔叔’,知道吗?”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两支官兵在画舫登梯处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辛楚目正携着他那对儿女从队伍中间登上画舫。
蓝子玉看着这眼前这幕,稀奇极了。
难得看到辛楚目释怀自己的婚姻。
辛楚目带着两个孩子才刚登上画舫,转身就对还在登梯旁侯着的士兵吩咐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会,我一会就下来。”
侍卫长出列向辛楚目行礼道:“是。”
辛楚目看都不看身旁的孩子,径直走向蓝子玉等人的方向。
“嘿!”辛楚目笑着冲他们招手。
白玉胧“啪”的一声展开折扇,笑眯着眼轻摇扇子。
辛楚目对蓝子玉投过来的笑容报之以微笑,然后直奔白玉胧,俯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白玉胧神色骤然微变,收了折扇往身后侧招了招。
站在他身后侧的青木迅速走过来,弓着身子凑近耳朵恭听白玉胧吩咐。
白玉胧耳语几句,青木点头迅速走开。
片刻,画舫登梯处便传来嘈杂人声。
原来是白玉胧命人舍了梯子,直接把船划离岸边。
跟随辛楚目的侍卫欲冲上船,脚沾上岸边,便被黑不见底的河水劝退,险险站稳身形。
辛楚目兴奋的向那边跑去,冲那些无可奈何的侍卫摆手道:“拜拜了您嘞!”
两个孩子看着辛楚目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一脸不屑。
蓝子玉认为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谈论大人事情对孩子不好,便主动与辛楚目谈论他的最近。
但白玉胧不太清楚辛楚目的现状,辛楚目一落座,白玉胧便就他刚才的举动提出了疑问。
辛楚目才刚想要说话,却被两个孩子抢了嘴。
“驸马爷不喜欢跟屁虫。”女孩子扬着下巴说。
“辛大哥潇洒,哪里肯要人跟。”男孩子白了一眼。
辛楚目一手搭上蓝子玉的肩膀,一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两个孩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你看看,两个逆子。”说完还有模有样的捂上心口。
“你又不是我爹。”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
辛楚目捂着心口更痛了。
蓝子玉等人皆笑了。
这条河贯穿苏华城最繁华的地段,微波凌凌的河面倒映着两岸花灯,两岸行人络绎不绝,整条街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两个孩子很快就被街上的新鲜事物吸引了,嚷着要下船逛逛。
辛楚目虽嘴上说着不行,但在白玉胧看向他时,他还是点了头。
可画舫靠岸时,他还是不放心的不肯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
贺婉娇看出辛楚目的顾虑,主动提出要带两孩子逛街。
这下,辛楚目就完全放心了。
蓝子玉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贺婉娇,叮嘱道:“注意安全。”
“嗯。”贺婉娇点头便走向俩孩子。
俩孩子挺高兴的,毕竟身上都没带钱,正好贺婉娇来给他们掏钱。
辛楚目与蓝子玉都坐不住,贺婉娇刚走,他俩就走到栏杆边看着他们。
俩孩子很兴奋,贺婉娇几乎是追着他俩跑。
但这俩孩子还是挺懂事的,跑得再欢都不会跑出贺婉娇的视线范围之外。
贺婉娇见这俩孩子笑得欢,自己也开心。
蓝子玉扶上栏杆,远远注视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愉悦的问道:“怎么突然想开了?”
她可还记得辛楚目找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辛楚目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沉重的叹了口气,笑了,说:“公主找我谈了些话,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她的两个孩子是不可能认我这么年轻的作爹。”
蓝子玉转头看向他,“谈了什么?让你变化这么大。”
“公主说,她能救我姐姐。”
蓝子玉一下子沉默了,还有什么能比至亲的性命更重要?
“而且,她不碰我,只是给我这个驸马的封号,靠着这个封号领朝廷俸,好帮她照顾她的两个孩子。”
这便是封号的好处,这也是朝廷当初通过赐贺婉娇封号抚恤贺伟节遗孤的原因。
就算贺婉娇一辈子不结婚不种地,吃穿有度,年年都有朝廷俸吃,也饿不死。
但贺婉娇用这个封号换了蓝子玉的自由,蓝子玉便用自己月俸供着两人的日常开支。
“能救自己姐姐,就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蓝子玉说。
“嗯。”辛楚目微微颔首。
白玉胧摇着折扇走过来,越靠近船边,他手上那把扇子便越靠近自己的脸。
“聊什么呢?”白玉胧走到他二人中间,笑着说。
二人同时回头,目光落在白玉胧身上。
辛楚目看看白玉胧,又看看岸上观赏风景的行人,叹了口气,说:“要是以前,看你的人早把岸堤挤塌了。”
白玉胧垂了眼眸,手里的折扇将脸遮得更严实了。
“命该如此,何必生悲。”蓝子玉注视着带着两孩子玩乐的贺婉娇,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