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子玉。”宦官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官牢里。
贺婉娇注视着大牢里的人,红了眼眶,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谁能想到那是蓝子玉呢。
她端坐于桌前,正写着小楷。
从外面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一头快要触碰到地面的乌发,以及乌发下面若隐若现的苍白肤色,提笔的手干瘦苍白,指节匀瘦分明。
“子玉。”贺婉娇不由自主的向蓝子玉的方向走去。
蓝子玉愣住了,那声音好熟悉恍若从梦中来。
狱卒正在打开大牢的锁,锁链哐当的声音的将蓝子玉拉回了现实。
“子玉。”贺婉娇就在站在门口,望着她。
蓝子玉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笔不经意间从指间滑落,在白纸上落下浓重的一笔。
“婉娇。”蓝子玉嗓音很轻,像是在梦里喃语。
她站起身来,长发已至膝盖。
牢房大门打开了,贺婉娇走进来,拥向蓝子玉。
蓝子玉将贺婉娇搂进怀里。
“我等了你整整六年。”贺婉娇哽咽道。
蓝子玉嗅着贺婉娇身上陌生的檀香,垂下眼眸。
那一刻,蓝子玉认定了贺婉娇,这辈子绝不负她。
蓝子玉拉着贺婉娇在宦官面前跪下。
宦官缓缓展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蓝子玉任职期间颇有建树,在百姓中有口皆碑。上念其才华横溢,特封西洲监军,将功补过。……”
宦官宣读完圣旨,将圣旨递到蓝子玉手中,笑眯眯的说:“蓝大人,皇上对你期望很大呀。”
“皇恩浩荡,卑职定勤勤恳恳,不辜负皇上期望。”蓝子玉接了圣旨。
蓝子玉才牵着贺婉娇的手站起来,辛楚目便走过来抱住了蓝子玉。
“子玉兄。”他拍着蓝子玉的后背,感怀道。
蓝子玉笑了笑,同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辛楚目攥着蓝子玉的手,诉苦道。
“……”承德公主一整个大无语,在后面嚷道,“我又没把你怎么样,还让你纳了妾。”
辛楚目一听更加委屈了,要不是贺婉娇就站在旁边,他就哭唧唧跟蓝子玉哭诉这些年了。
他以为出狱就能看到贺婉娇了,结果与承德公主成婚后,整整六年都没再看到贺婉娇,直至今日才知道承德公主一直都知道贺婉娇的去向,也是今天,他才知道贺婉娇去当了尼姑,并见到了她现在的模样,不像他当初暗恋许久的姑娘了。
现在的贺婉娇沉稳冷静,头上没有一点装饰,一身素净。
蓝子玉伸手要去拉贺婉娇的帽子。
贺婉娇下意识抓紧帽子,低下头来。
“怎么了?”蓝子玉问道。
“我……我的头发很短。”贺婉娇说得很小声。
“嗯?”蓝子玉费解道,“然后呢?”
“很丑。”
蓝子玉被逗笑了,温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剪了个短发。”
“?”贺婉娇诧异的抬起头看她。
“在我们那,短发的女生可多了,很普遍,还有染头发的,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
“真的吗?”贺婉娇伸手将宽大的帽子拉下来,一头蓬松乌黑亮丽的短发露了出来。
“特别好看。”蓝子玉看着贺婉娇那头细碎的头发,“真的特别好看。”
贺婉娇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走吧。”承德公主说道,“带你们去吃饭。”
“多谢承德公主。”蓝子玉向承德公主作揖,她的动作以及神态还是如以前一样板正,只是神态之间的从容和稳重更多了。
整整六年,蓝子玉现已是而立之年,贺婉娇不再年少,承德公主眼角的皱纹更多了,辛楚目有承德公主撑腰,年龄虽长了,心态却没变多少。
蓝子玉在客栈里剪头发,洗漱更衣,从房间里出来后,整个人都干净清爽不少。
她本想剪成和贺婉娇一样的短发,但被贺婉娇拦住了,说自己已经还俗了,只有修行的僧尼才需要剃发,而蓝子玉是官,剪短发是不合规矩的。
蓝子玉本意是想陪贺婉娇一起从短发留长头发,但听她这么一说,幡然醒悟。
贺婉娇虽然觉得短头发很丑,但头发总长长的,长长了就好了。
承德公主在附近一家酒楼订了包间,她与辛楚目已经坐在包间里面等她们了。
可蓝子玉拉着贺婉娇进包间时,发现里面就只有辛楚目。
“公主有事离开了。”辛楚目举起酒杯,向蓝子玉示意道,“正好,你与我畅饮一杯。”
蓝子玉有些疑惑,她记得辛楚目是喝不了酒的,但她还是牵着贺婉娇的手入座,说:“好。”
“子玉兄,我先干为敬。”辛楚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蓝子玉举起酒杯,向辛楚目示意了一下,徐徐饮尽,将酒杯搁下。
贺婉娇微微起身,从辛楚目面前拿过酒壶,给蓝子玉斟上酒。
蓝子玉才刚放下酒杯,看到贺婉娇要给自己斟酒,连忙要拿起酒杯去接,可酒水已经倒下来,她只能扶着酒杯由贺婉娇倒酒。
“谢谢。”蓝子玉道了声谢。
“来人!”辛楚目冲门外大喊。
侍候在包间门口的随从小跑着进来,问道:“驸马有何吩咐?”
“给我再拿一壶酒!”辛楚目皱着眉,生气的大喊。
“是。”随从小心退下。
很快,小二拿来了一壶酒。
辛楚目不等小二倒酒,直接抢过那壶酒,给自个倒酒。
“你怎么了?”蓝子玉纳闷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辛楚目又喝了满满一杯酒,挠了挠脖颈,食指点着蓝子玉说:“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说完又倒一杯酒,再饮尽。
“这六年里,我一直都在大牢里,与世隔绝,消息不通,确实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六年,蓝子玉的嗓音都变得更加成熟了。
“我为了……”辛楚目眼里的余光在贺婉娇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猛饮了一口酒,“为了出狱,委身娶了承德公主。这六年来,我几乎没有自由。”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挠了挠手。
蓝子玉察觉出端倪,夺过辛楚目手里的酒杯,劝道:“你喝不了酒,就别喝了。”
辛楚目脖颈泛起了红斑,不知道是不是被抓红的。
“他怎么了?”贺婉娇问道。
“他对酒过敏。”蓝子玉担忧道。
“我还能喝。”辛楚目直接拿起酒壶喝酒。
他的嘴巴逐渐变得通红,然后逐渐肿大。
蓝子玉一看不对劲,冲门外大喊:“来人!”
随从跑进来。
“你们主人病酒,不能喝酒。”蓝子玉一边说话,一边将酒全部拿到一边,“快把酒全部撤下去。”
“是。”两名随从将酒壶全部拿走了。
此时,辛楚目的嘴巴已经肿成了腊肠,他哭诉着说:“承德公主的两个孩子都有我这么高了,子玉兄,换做你,你会怎么样?”
“已成定局的事,不予追究。”
“还是你命好,坐了六年大牢,还有人等。”
这句话戳到了蓝子玉心坎处。
贺婉娇等了她六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出嫁年龄。
她本可以在这六年择一好人家嫁了的,可她赌上了青春,空等着连罪行都未判定的蓝子玉。
蓝子玉看向贺婉娇,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
“公主只是为着名声,管着你一点,其它都是由着你去的。”贺婉娇替承德公主辩解道,“她是同意你纳妾的,也不妨碍你的生活,只是不允许你去外面沾花惹草。”
辛楚目红肿着嘴唇,颤抖的手指着贺婉娇,哽咽的说:“连你都帮着她说话。”
其实,辛楚目只需要人听他诉说,而不是听别人站在对立面,义正言辞的反驳他。
他不想要是非黑白,只想有人义无反顾的站在他的立场上。
“楚目,你也到了生儿育女的年龄,既然公主同意你纳妾,你大可以娶一个心仪的姑娘。”蓝子玉说道,“就算你没有做驸马,也还是要娶个姑娘,我想没有人会不乐意有公主撑腰。”
“你们……”辛楚目的嘴唇越来越肿,连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蓝子玉见辛楚目有些不对劲,连忙起身搀扶住他。
果然,辛楚目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包间里,承德公主正与一个中年男子说着话。
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麦色皮肤,一身武士打扮。
“你找我做什么?”承德公主没好气问道。
“跟你一块回广德郡看看咱们儿子。”中年男子油腻的说道。
“我早已跟你断绝关系了,没让皇上撤你的大将军之职都好了,你现在还得寸进尺了?”
“那你现在不还是肯见我了”大将军含情脉脉的说道,“还是背着那小白脸来的,是不是那小白脸晚上不给力呀……”
“曹威!”承德公主怒喝道,“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真想你现在就被关进大牢!”
“夫人,夫人。”这个七尺大丈夫跪倒在妇人脚下,捶着妇人的腿讨好道,“我到底是哪里说错了,你说出来,我马上就改。”
“你走开!”承德公主嫌弃的推开曹威,“别整这出。”
曹威跪远了些,求饶道:“夫人,我是真心想改,之前都是我的错,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宽恕了我吧。”
“你哪次都说是自己的错,可你错在哪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还请夫人指正。”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可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承德公主指着曹威大骂,“就单单是一个不要逛花楼,不要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你有哪次听得进去!我说过之后,你是嘴上答应了,可不到半年,又去。”
曹威低下头,看似在忏悔,实则心生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