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清王朝的律例上明文写着,子告父,父有罪,罪一等,子不孝,罪加一等。
汉清王朝奉行‘孝道’。
“大人,我爹的心情时好时坏,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心情什么时候不好的,心情不好就会打人。我娘就是被他打死的,她死前还叫我逃。”陆小柳泣不成声。
蓝子玉挽起陆小柳的袖子,便看到好几处还没褪去的淤青。
陆小柳吸了吸鼻子,眨了一下眼睛,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看清了握着自己又黄又瘦的胳膊的那双洁白如玉的手,霎时,心头微动。
蓝子玉皱着眉,一部分是因暴戾的小柳父亲而恼火,一部分是因不知如何介入这件案件而烦恼。
“你先回家。”蓝子玉说道。
“不!”陆小柳绝望的松开了蓝子玉的手,“我已经几天没回家了,我现在回家,我爹会打死我的。”
蓝子玉思索了好一会,安慰道:“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但现在交给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先回家。”
一定不能让这起案件牵连到陆小柳,这次就让蓝子玉再犯一次错吧。
照着这个国家的律例,她真的没法做到光明正大、大公无私。
这下,陆小柳知道蓝子玉是在替她考虑,但她仍是不敢回家。
“大人,我回家真的会被打死的。”陆小柳抓着蓝子玉的手,诉说着,“我娘就是这么被他打死的。”
蓝子玉扶着额角,发起了愁。
案件是要审的,但陆小柳定是不能待在县衙的。
陆小柳由贺婉娇带回房安顿之后,蓝子玉当即叫来宋宁章商议此事。
辛楚目过来凑热闹,蓝子玉便由着他凑了。
蓝子玉将这起案件大概说明之后,问道:“目前,首要解决的就是陆小柳的住宿问题,她是不可能住在县衙里的。”
宋宁章沉默良久,担忧道:“大人当真要……保护那个黄毛丫头?”
蓝子玉垂眸片刻,沉声道:“她是无辜的。”
辛楚目不明所以,说道:“小柳不敢回家,我们就给她安排个去处,既然不能住县衙,大不了让她住我那小院。反正我那小院也没人住。”
蓝子玉看向辛楚目,说道:“那我就安排小柳住在你的小院了。”
“住吧,我那小院闲着也是闲着。”
“话说你今晚住哪里?县衙还是回你的小院住?”
辛楚目思索片刻,说道:“回小院住,顺便把小柳带过去那边。”
“好。”蓝子玉点头赞同。
宋宁章神情凝重,在蓝子玉与辛楚目协商完毕之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语气中尽是老父亲似的良苦用心,“就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当真值的?”
蓝子玉眸光黯淡。
辛楚目不明所以,纳闷道:“这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小姑娘住的是我自个买的小院,又不是子玉的县衙。”
“宋主簿,你无须多言,就这么定了。”蓝子玉眼中闪过几丝决绝大的光。“当下要紧的事是,怎么介入这件案件。宋主簿,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让小柳带我们回她家一趟不就可以着手查案了吗?”辛楚目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蓝子玉本不想让辛楚目太清楚这件事,但出于交情,将他蒙在鼓里也不好。
“楚目。”蓝子玉语重心长道,“我不让小柳住在县衙,不让她把我们带回她家,是为了保护她。因此我们想要介入并深入这起案件,都只能靠我们自己。小柳只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并且小柳的话也不能全信。断案靠的是真凭实据。”
辛楚目这下完全清楚了。他啥都好,就是对当朝律例不太清楚。
“所以,你让小柳住在我那里,是为了把小柳藏起来。”
蓝子玉点头。
“大人心慈,卑职也不好多说什么。”宋主簿轻叹了口气,“要介入这件事,首先得先找到在乎陆小柳母亲的人,得有人击鼓鸣冤,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介入。”
蓝子玉赞同的点头。
辛楚目的视线在蓝子玉与宋宁章身上来回扫,还是不理解,索性摆烂,说道:“真是不同你们这些当官的,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这件事,却非要遮遮掩掩。”
辛楚目不懂这些当官的怎么想的,只要是好心的,他都没有任何异议,任由蓝子玉安排就好,他就顺当帮个忙,安排一下陆小柳的住处而已。
陆小柳看到贺婉娇的第一眼,便被贺婉娇一身明艳的打扮吸引住了,再看到辛楚目时,便对他们的圈子更加憧憬了。
辛楚目的衣着是低调之中又处处透漏着华丽。
从远处看,只能看得出他衣着淡雅,但走近了看,却发现他衣裳上的纹样皆是精心绣成,点缀在腰封中间的玉饰及压袍角的银饰皆是货真价实的。
陆小柳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县衙,诸多不适应,很多事物都只是看到而已,并未上心。
但当她离开县衙,暂时不去想她母亲时,关注的点便不由自主的移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辛楚目身上
对陆小柳而言,辛楚目可谓是又高又帅,名副其实的高富帅,而且还待人亲切。
对于这一点,辛楚目可是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识。
旁人看他亲切温婉有礼,都要靠近他,跟他说话,但他却很挑,就算前面洽谈得来,后面他挂念不起来,或是觉得对方烦了,就会淡忘了别人。
陆小柳对辛楚目来说,也是那些人里面的其中之一,平平无奇,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
辛楚目没什么讲究,除了自己住过那间房,其它房间随便陆小柳选。
陆小柳支支吾吾,不知道该选哪个。
辛楚目见陆小柳犹犹豫豫,便干脆命下人随便给陆小柳安排一个房间。
陆小柳才得以松了口气。
陆小柳的家在石坎村的一个角落里,这个位置相对于村子的其它地方都要僻静上许多。
很少会有人从她家门口经过。
便衣打扮的李瑨仪打听了一路,凭着敏锐的直觉顺利找到陆老三的家之后,却还是要蹲守好久之后才蹲到一个路过陆老三家的人。
李瑨仪蹲到的第一个人叫陆苗,他家地就在陆老三附近,从陆老三家这边走过去就会省许多脚程。
陆苗一脸懵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年轻男子,不解道:“陆老三他老婆都死好久了,你们问他老婆干嘛?”
“也没死多久吧,还不到十天。”李瑨仪说道。
“你们是他什么人?怎么不直接去问陆老三?”陆苗纳闷道。
小峰看向李瑨仪,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们是女方那边的亲戚。”李瑨仪面露忧伤,“因为我们在外头有事,没能赶上……这种事。”
陆苗搁下锄头,来了兴致,劝道:“你们还是节哀顺变吧,人都埋了。”
“表姐平日看着,身体还行,怎么突然就死了呢?”李瑨仪在来的路上,打听过柳氏的情况,是远嫁,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表姐’二字属实惊到了小峰,他不禁暗暗佩服李瑨仪信口胡诌的本事。
“哪里,陆老三他老婆从今年开春就不行了。”陆苗连连摆手,“时不时卧病不起,出门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治到现在都不见好?”李瑨仪担忧道。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病。”陆苗将手一摊,“反正没治好,就死了。”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陆老三害死的?”
陆苗被李瑨仪的话唬到了,大声道:“怎么可能?好歹是夫妻一场,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老婆。”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陆苗细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他陆老三好不容易才讨来一个老婆,怎么可能把自个老婆给害了呢?你这想法太可怕了。”
“他陆老三平时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陆老三平时还是挺好,只要不喝酒,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陆苗摸了摸下巴,又道,“就是有点孤僻,都不肯跟人说话。”
“孤僻?”
“是呀,喜欢自己待着,还比较懒,他那老婆估计是被他气死的。”陆苗把锄头抗上肩,“本来就有病,还经常被他气。”
“哎。”李瑨仪拦住他,还想他继续说下去,“他对他女儿怎么样?”
正欲转身离开的陆苗转头对李瑨仪说道:“经常打,他那女儿也不省心,经常跑外面瞎逛。”
“不过是不回家,也不至于打呀。并且他女儿不肯回家的原因估计就是他造成的。”
陆苗仔细想了想,说道:“别人家的事,管这么多干嘛。”说着便扛着锄头往耕地那边走。
李瑨仪不肯就此罢休,一把扯住陆苗,又问道:“他老婆为什么生他的气?”
“好吃懒做呗。”陆苗挣开李瑨仪的手,“我要去干活了,别扯我。”白了小峰一眼,嫌弃道,“看你们皮肤这么白,就知道和我们这种泥腿子不是一样的。”
李瑨仪语塞了。
李瑨仪和小峰的肤色确实不像农夫那样黝黑。
陆苗走了之后,李瑨仪便开始光明正大的拜访陆老三家周围的邻居。
与陆老三家相邻的也就只有一两家,其中一家离得稍远,但从那一出门就能看到陆老三家,因此李瑨仪也将它列入调查范围。
离陆老三家最近的是陆青家。
陆青老婆比较热情,一看到柳氏就会主动跟她说话,柳氏也会笑着回应。
柳氏刚病的时候,陆青老婆还时常去她家探望她,但陆老三似乎不乐意陆青老婆来家里,后面陆青老婆便去得少了,最后,陆青老婆只有在突然想起柳氏的时候,才会上门看她一趟。
再结合另外一家的说法,李瑨仪便大概了解了陆小柳家的情况。
柳氏很勤快,屋子旁边篱笆围着的那块地就是她开垦出来的,那儿之前还是一块荒地呢。
屋子前也用篱笆围了一块空地,裸露出草根的地方隐约有鸡粪的痕迹,像是养过家禽。
门前种了一棵树,陆老三正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喝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