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车夫挥动鞭子,驾起马车。
马车颠簸一阵后,恢复平稳。
“玠旻,田里的水冷不冷?”蓝子玉问道。
“特别的冷,犹如冰水。”蒋玠旻骂道。
“就是这么冰的水,八九岁的孩子也要跟着下田插秧,你可感受到了百姓的辛劳?”
蒋玠旻沉默些许,嘟囔道:“谁让他们一出生就是泥腿子。”
这句话戳到了蓝子玉。
她虽胸腔冒火却还是强忍耐下来,缓声说道:“命里带来的,不可否认的,我不会纠结,但你觉得,若是没有人种地,粮食从哪来?”
“自然是农民种出来的。”蒋玠旻瞬间会得蓝子玉的深意,转而道,“农民真的很辛苦呀,那田里的水真的很冷。若是不慎跌倒,定会摔得一身的泥污。”
“田里的泥,你感觉怎么样?硬不硬?泥块多不多?泥土是否能没过你的脚踝?”蓝子玉言归正传。
水面被足尖碰开波纹,蒋玠旻的白皙玉足碰到水下泥土的那一刻,原本澄澈干净的水便自他的足部往周边浑浊开来。
因此,蓝子玉并不能确定水下泥土是否软和。
蒋玠旻思忖道:“泥块不是很多,泥的话,挺软的,泥土可以没过我的脚踝。”
“有无虫害?”
“虫害?没有看到。”
蓝子玉忽然想起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看的财经节目。
有一期是乡村振兴的主题,似乎是一个书记提出往水田里养鲤鱼的想法,并为此想法付出诸多行动,最后带领村民一起走向共同富裕的小康之路。
蓝子玉想着,能不能将现代的想法与措施套用到古代来呢。
“在水田里养鱼。”蓝子玉不经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嗯?”蒋玠旻发出疑问,“在田里养鱼?”
可下一刻,蓝子玉便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否决了。
别的先不考虑,就单拿古代落后的灌溉设施来说,天旱的时候,连水稻田都要人力灌溉,更别说往水田里蓄水养鱼了。
若是碰上大水,田里的鱼皆随水流游向溪流,那不得损失许多人力财力。
那书记便碰上过暴雨天气,田里的鱼虾几乎全游向溪流,损失了上万鱼苗。
“怎么养?”蒋玠旻问道。
蓝子玉伤神的抚上眉间,叹道:“养不了。”
稍许寂静之后,蒋玠旻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袖。
蓝子玉注意到蒋玠旻的手和他的腿根本不是一个肤色的。
那手骨节分明,凸起的血管若隐若现,完全没有玉足那般白嫩。
蓝子玉看了这区别甚大的手和脚,不禁腹诽道:“蒋玠旻这皮娃子,也太喜欢到处乱串了吧,露在衣料之外的肤色和原本的肤色压根不是一个色。”
蒋玠旻掸了掸衣袖,无意发现蓝子玉正盯着他的手看。
他皱起一张满是嫌弃的脸,纳闷道:“先前盯着我的脚看,现在又盯着我的手看。当真是,猥琐至极。”
蓝子玉脸颊微红,闷咳了一声,辩解道:“我只是在纳闷玠旻的手为何没有脚白嫩。”
蒋玠旻羞得满脸通红,冲蓝子玉吼道:“猥琐至极!”
那唾沫星子都喷蓝子玉脸上了。
“……”
榕树亭到了。
此时,农忙还未完全过去,因此,榕树亭下闲聊的人也少。
目前,车内三人只看到树下躺着小憩的老人几个,石桌边也围着三个已生白发的老人。
“来这干嘛?”蒋玠旻不解的下了车,站到蓝子玉身侧。
“聊天。”蓝子玉径直朝石桌旁坐着的老人走去。
“聊天?”蒋玠旻虽然纳闷,但还是跟着蓝子玉前去了。
那几位布衣老人见他三人皆衣着不凡,不禁有些拘谨起来。
“你是……”其中一个老人一直盯着蓝子玉的衣裳看,“蓝大人?”
蓝子玉有些茫然,居然是通过衣着认出她的。
其他老人听闻,俱将探询的视线落到了蓝子玉身上。
“正是。”蓝子玉见自个被认出了,也不再遮掩了。
几个老人纷纷向蓝子玉行礼。
蓝子玉赶忙扶起他们。
“小人常听闻他人说,县太爷生得俊美,衣着朴素,通常着一身绛蓝窄袖交领,今儿亲眼见着了,方才确信传言不虚。”最先认出蓝子玉的那位老人说道。
坐在对面的蓝子玉笑了笑,与他们攀谈起来。
“上半年还好,干旱的时候,稻谷已经差不多可以收割了。下半年就难了,没水,连田地都犁不开。”一位老人说道。
“哪里都没水吗?”蓝子玉问道。
“哪里都没水,什么河都干完了,连水井都快要打不上水来。”另一位老人说道。
但愿那项由巴郡太守亲自督工、各方官员鼎力协助的水利工程可以有效缓解的义沧的旱情。
朝廷应该会视沧水河附近的旱情,开坝放水吧。
蓝子玉这么想着,便往县衙走去。
“玠旻,你参加科举考试了吗?”
“没有,也不打算参加。”蒋玠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蓝子玉突然想起蒋玠旻有一个官至太守的爹,根本不用愁仕途,便觉得自己的问话多余了。
“我现在就只想进茂修园。”蒋玠旻说到茂修园就无奈的叹了口气。
“茂修园?”
“你居然不知道衢州府茂修园?”蒋玠旻略感惊讶,“几乎每一个文人墨客都想进的地方呀。”
经过蒋玠旻一番解释,蓝子玉大概了解了这个茂修园。
茂修园这个名字取自第一个发起人的名字,发起人的字叫茂修,因而这个组织便叫茂修。
茂修自小便姿容卓绝、聪慧过人,家境也十分优渥,他住的院子带着一个园林。
一日,尚未弱冠的他闲来无事,便借着家族的威望邀请衢州府的名仕于园林中吟诗作对、把茶言欢,好不快活。
后来,他依照家里人的意愿,入仕为官,但他仍是十分怀念于园林与名仕相谈的日子,便广邀名仕于京中某处私人园林相谈。
当时,茂修的名声已经传得很广了,稍有点文墨的学士听闻他摆宴设席,皆闻风追来。
茂修为了防止来人过多而劝退真正有学识的名仕,便给自己的园子增加了几条要求,从此茂修园这个组织便稳定存在了。
后来的名仕为感谢茂修成立了茂修园这个组织,便主动维持这个组织,并于每年的某个时间段相聚一次。
茂修园不看出身、地位、身份,主要看个人的才华与名声。
“茂修园里的才俊个个都姿容卓绝呀。”蒋玠旻喟叹道。
“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们的相貌了吧。”蓝子玉鄙夷道。
“茂修公长得十分俊美,所以茂修园现主人对进来的名士都有相貌要求,园内的名士相貌出众已是众所周知的了。”
蓝子玉与蒋玠旻聊了一会衢州府茂修园的事后,便分别了。
蒋玠旻回他的客栈,蓝子玉与贺婉娇则回衙门。
县考准备就要开始了,蒋玠旻对县考兴致缺缺,便回江朔去了。
虽然蓝子玉是以监考官的身份坐在考场,但也有恶补知识的必要,万一碰上不认识的生字,被别人难住,那就尴尬了。
蓝子玉在书房练字的时候,贺婉娇就坐在书案边发呆。
李瑨仪闲来无事,便侍候在书房门口,等候差遣。
“大人,我也想写字。”贺婉娇说道。
“你会写字?”蓝子玉有些惊讶。
在她印象中,贺婉娇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千金小姐,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不会。”贺婉娇摇头。
果然如蓝子玉所料。
“那你写什么字?”蓝子玉突然觉得自己的用词中带着淡淡的嘲讽,便改口道,“那你想写什么字?”
“大人写什么,我就跟着写什么。”贺婉娇兴致勃勃。
蓝子玉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都是无论现代古代都最难写最容易混淆的字。
“你还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学吧。”蓝子玉劝道。
贺婉娇看了一下蓝子玉写的字,赞同道:“好。”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会写,但写得不好。”贺婉娇忸怩道。
“那你拿纸笔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贺婉娇肯主动学习了,蓝子玉自然要抓住她主动学习的心态,教她认字了。
蓝子玉给贺婉娇拿来一张纸,贺婉娇拿过笔架上的毛笔,蘸了蘸墨便在纸上聚精会神的写起字来。
贺婉娇先写下一个勉强能看的‘贺’字,停顿了许久之后,空了一段,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娇’字。
一旁正聚精会神看着的蓝子玉纳闷道:“还有个‘婉’字呢?”
“我好久没有写字,忘记怎么写了。”
蓝子玉叹了口气,拿着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到贺婉娇身旁,弯腰俯身在她面前的白纸上落下一个“婉”字。
正好落在‘贺’与‘娇’的空隙之间。
“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难为你爹给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贺婉娇听到蓝子玉夸她名字好听,便乐得合不拢嘴。
“但我认识我的名字,我只是不会写。”贺婉娇解释道。
蓝子玉又叹了口气,惋惜道:“怎么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明明家境优渥的。
“大人。”贺婉娇察觉到蓝子玉的神伤,忽然间明白了蓝子玉内心的真正想法,便道,“我会好好认字,学写字的。”
蓝子玉对贺婉娇的突然‘转性’抱有怀疑,因而故意问道:“为什么要认字?”
“小时候,我娘教过我识字写字,但我嫌无趣,一直都没有好好跟着我娘学,后来我爹娘没有让我上学堂,也没有给我请先生,所以我才到现在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贺婉娇憨笑道,“但大人好像喜欢识字的姑娘。”
“不是我喜欢,是所有人都喜欢识字的姑娘。”蓝子玉漫不经心道。
至少在蓝子玉那个时代,文化水平真的很重要。
“大人,我会好好学写字,再也不偷懒了。”贺婉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