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驿站,又过了三天,仇祉静和周苇顺利抵达婺江渡口。
岸边停靠着许多渔船,船上的渔夫除了捕鱼的营生,还经常送人渡江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如果仇祉静和周苇只身前来,渔夫们一定会争相邀请他们登船,一是因为大多数镇魔使出手阔绰,二是因为有镇魔使在,江里的妖怪绝对不敢骚扰他们的船。
然而他俩押送着一辆雾蒙蒙的囚车,虽然渔夫们看不清里面关押着什么,但他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由镇魔使负责押送的,不是妖魔鬼怪,就是邪修孽障。
不仅渔夫不敢做他们的生意,就连等着渡江的百姓也对他们避之不及。
虽然周苇和仇祉静修炼过水上漂之术,横穿婺江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踏雪和驰云马只能在陆地上奔跑,他们又不可能扛着踏雪、驰云马还有那辆死沉死沉的囚车渡江,因此他们必须乘船渡江。
见两位镇魔使有意乘船,大船的船主都在默默祈祷他们不要挑中自己的船,小船的船主与等待渡江的百姓则非常好奇他们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船。
最后,周苇和仇祉静选了关老二的船。
年过半百的关老二不得不拿出毕生的演技,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乐呵呵地将他们迎上船。
仇祉静和周苇考虑到圣火教的人随时可能来袭,倘若双方在江面上斗法,汹涌的浪涛很容易把船掀翻,出发前,他们特地用十几张伏波符在船舱布下小型的伏波阵,以防不测。
躲在礁石后面的鳖妖乌席,见真有镇魔使拉着囚车来了,还准备乘船渡江,心里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刮起了刺骨寒风。
他老老实实修炼了一百多年,从未杀生,从不招惹是非,也未曾与其他妖怪结仇,为何会摊上这种事?
难道老实妖就活该受欺负吗?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可鲤鱼妖红遥的眼线遍及附近三百里的水域,他根本无处可逃。
虽然红遥口口声声说,那个囚犯被封了法力,与凡人无异,只要趁镇魔使不备杀了他就行,但乌席连无声无息靠近那艘船的实力都没有,更别提趁镇魔使不备刺杀囚犯了!
他远远地尾随着镇魔使搭乘的船,感觉自己的鳖生一片黑暗,追上去会死在镇魔使手里,退却会死在红遥手里。
前有狼,后有虎,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到底该怎么办?
眼瞅着那艘船即将驶达江心,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乌席干脆豁出去了!
他猛地加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离船不足五丈远的位置,调动体内的妖力,掀起巨大的风浪,妄图把船掀翻,淹死那个囚犯。
然而,关老二的船有伏波阵,再大的风浪,靠近船的一刹那都会消弭于无形。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船周浊浪滔天,船体岿然不动的奇观。
乌席惊呆了,这就是镇魔使的手段吗?
他的斗法经验几乎为零,见自己倾尽全力使出的大招居然毫无建树,连一艘普通的船都掀不翻,他的心顿时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淹没!还没有直面镇魔使,他的脑子已经挤满了“逃”!
于是他果断收手,调头就跑,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远离这艘在他心里宛如狰狞巨兽的船!
没了妖力的维系,浪涛很快平息下来。
周苇从纳物符里掏出两张神行符,输入法力,贴在腿上,接着解封法器长刀,纵身一跃,跳到江面上,朝惊慌逃窜的乌席追去。
乌席在水里拼了命地游,周苇在水面上风驰电掣地追。
在神行符的加持下,周苇没花多少时间就追上了乌席。他取出一张雷耀符,输入法力,射向乌席,同时高高跃起,利用神行符短暂御空。
雷耀符刚没入水中,噼里啪啦的蓝色电弧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四面八方都是电弧,乌席无处可逃,不过弹指一挥间的工夫,就被电得四脚朝天,昏死过去。
周苇取出从仇祉静那儿借的锁妖绳,随手一挥,捆住浮出水面的鳖妖,神清气爽地返回关老二的船。
他刚拎着鳖妖回到船尾,除了监守囚车的仇祉静与负责划桨的力工,其他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关老二目瞪口呆地扫视着船板上的鳖妖,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鳖,这得多大的锅才能炖得下啊?
鳖妖已经插翅难逃,周苇懒得守在这儿等他醒来,嘱咐众人不要随意靠近,然后大步走进船舱。
一见到仇祉静和祁梦婕,周苇便眉飞色舞地讲起他仅用一张雷耀符就逮住鳖妖的事。
听完,祁梦婕忍不住腹诽道:得亏这是古代,没有电鱼违法一说,这要是换了现代,你就得进看守所了!
仇祉静则竖起大拇指,十分捧场地夸他足智多谋。
“那可不?”周苇挑了挑眉毛,笑得格外臭屁。
见状,祁梦婕忍俊不禁地说:“不就是夸你两句吗?瞧把你得瑟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给点儿洪水就泛滥。”
周苇笑意更甚,大大咧咧地说:“我就是个俗人,当然喜欢溢美之词了。”
这时,仇祉静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何留着鳖妖,没有杀了他?”
周苇敛起笑容,郑重地说:“我观他气息澄澈,并非利用血肉精气修炼的妖怪,八成不是圣火教的教徒,便留了他一条命。”
仇祉静眉头微蹙,疑惑地嘀咕道:“既然他并非圣火教的教徒,为何要袭击咱们?”
周苇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乌席幽幽醒转。
见他醒了,关老二立马回到船舱,把鳖妖苏醒之事禀报给周苇。
周苇、仇祉静以及撑着灵竹伞的祁梦婕一同来到船尾。
乌席妖力被封,变不了人形,没办法跪地磕头,只能涕泗横流地求饶。
周苇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说:“别嚎了!老实交代!你为何要袭击我们搭乘的船?”
乌席急忙辩解道:“是鲤鱼妖红遥威胁小妖干的,她命小妖杀掉囚车里的囚犯,小妖若敢不从,她定会杀了小妖泄愤!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小妖啊!若非红遥逼迫,就算给小妖一万个胆子,小妖也不敢对您坐的船下手啊!”
说罢,他猛然想起红遥拿一颗水灵珠打发他的事还没说呢。
“对了,大人,红遥还给了小妖一颗水灵珠,小妖这就给您吐出来!”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周苇摆了摆手,“红遥是圣火教的教徒吗?”
乌席愣了一瞬,才回答道:“应该不是,小妖不曾听说她跟圣火教有什么关系。”
仇祉静问道:“那你知不知道红遥为何要杀死我们押送的囚犯?”
乌席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她没跟我说,我也不敢多问。”
仇祉静双眼微眯,冷声质问道:“红遥真不是圣火教的教徒?”
乌席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回应道:“不止是她,小妖在此修炼了一百多年,从未听说过哪个妖怪和圣火教的人有来往。”
周苇他们三个颇感疑惑,如果红遥不是圣火教的教徒,那她为何要刺杀九指淫/魔?
祁梦婕思索了一阵子,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圣火教的人知道咱们迟早得渡江,干脆雇佣江里的妖怪搞暗杀?”
仇祉静偏头看着她,接过话茬说:“你怀疑红遥被圣火教的人收买了?”
“我觉得梦姑娘的猜测不无道理,”说着,周苇将视线扫向乌席,“你知不知道红遥的道行有多深?”
“约莫二百五十多年。”
“倘若她被收买了,为何不亲自出手?反而逼一个实力平平的鳖妖动手?这不是阳奉阴违吗?她修炼了两百多年,没道理不晓得圣火教的名声啊!她这么做,就不怕被圣火教报复吗?”仇祉静一口气提出好几个疑点。
闻言,祁梦婕和周苇陷入了沉思。
乌席弱弱地说了一句:“小妖觉得她更畏惧镇魔司。”
仇祉静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之所以敢将圣火教所托之事强行推给你,是因为她不敢招惹镇魔司?”
乌席没敢把话说得太满,小声说:“小妖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罢了。”
周苇摸着下巴说:“圣火教的教徒大多在涫州、芜州、龑州这三个州兴风作浪,极少来陇州,而咱们镇魔司的人手遍及全东梁,陇州的妖魔鬼怪更畏惧镇魔司也正常。”
仇祉静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无奈地说:“若非行程不可耽搁,我真想把红遥抓回来好好审问一番。”
祁梦婕看着乌席,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名唤乌席。”
祁梦婕又看向周苇,问道:“乌席既不是圣火教的教徒,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恶妖,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闻言,乌席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砰砰乱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周苇撇了撇嘴说:“若他能拉车就好了,只要把囚车拉到目的地,我便放他自由,可惜他是个鳖妖,没法儿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