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苦呢?”
我问展昭。
“自己不难受么?”
他跟聋了似的,只是一昧地牵着手往前走。
旭日徐徐东升,天际边连绵不绝的云彩晕染得金黄瑰丽。万物复苏,灌木丛沾染着晶莹的白露,迎春花嫣然明媚。
“要不……”
强硬地打断。
“瀚文阁里藏书万卷,其中不乏一些失传已久的孤本。上等的武学秘籍,不亚于《商君书》《鬼谷子》之于儒生,学到了,便进入了另一方境界,未曾修习,则永远井中蛙,原地踏步,困在方寸间。”
情场老手黑幽幽地钉着,贴到耳畔,甜蜜暧昧地勾引。
“想不想要呀?”
“……”
“想要就听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往东就不准向西挪半步,让你吃米饭就甭夹菜。收拾家务,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本本分分做个娴静寡语的好娘子。”
温驯地低眉顺眼,不再出声了。
男人嘴唇蜻蜓点水地划过脸颊,握着后肩,凝视了会儿,亲了亲额头。
“穿这身短打,这么早起来跑步,肚子还是饿着的吧?来,为夫带你去吃东西。”
路边饭馆里慢慢地用完了瘦肉粥、包子、小菜,然后汇入人声鼎沸的古代民俗狂欢。
轻云薄霭,雾气濛濛,各种具象化的妖、怪、神、鬼、精、魔、仙,模糊地涌动,庄严且惊人。
来自远古的厚重感,铺天盖地碾压凡人的认知,神魂颠倒,目瞪神迷。
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脊于后。
九尾狐发出模仿婴儿哭声的怪啼。
五彩斑斓的凤凰比翼双飞,缤纷地播撒祥瑞,象征天下安宁、社稷昌盛。
妖力强大的水麒麟聆听天命,化为王者的坐骑,全身麟甲泛着莹润的墨绿光泽,茂密的鬃毛在风中猎猎飘扬。
边舞,边跳跃着行进,嘈杂的锣鼓鞭炮声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大地仿佛为之颤动。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理智上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无数双人腿露在底下,专业的艺术家隐藏在里面,支撑着庞大的圣兽躯壳,进行精湛的表演,呈现蛮荒恢宏的东方神话。
然而身处其中,视听效果何等的震撼,认知控制不住地动摇,寒毛悚立,鸡皮疙瘩层层地往外冒。
神秘、奇诡、怪诞,幽深的未知带来强烈的敬畏。源远流长的五千年历史传承,深厚的文化底蕴,筑造亦虚亦实、亦幻亦真的魔幻感。
《论语·述而》中忌讳地训诫,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世间真的没有修炼成精的生命么?有没有可能它们就隐藏在身边,人妖神混居,只是我们看不透,也意识不到。
我在想什么天马行空,脑子乱掉了吧。
“提防着些。”展昭忽然滞步稍停,把女伴拢进了路里面,护住,“缺大德的玩意儿要来了。”
鞭炮燃完,释放粉的、白的烟雾,颇有一番神仙下凡,踏云而来的意味。
结果缭绕虚幻中,毫无预兆地冲出一堆阴森森的大头神偶。大大的黑脸、血煞不详的红毛,跟阎罗殿里的鬼兵似的,矫健地连跳带窜,提着刑具,直直地朝围观百姓冲来。
吓得人群心脏骤停,惊叫着逃散,家长怀里抱着的小孩嗷嗷地哭。
“……”
卧了个大槽!
肌肉反应,猛后撤,作出迎战的防御架势,紧紧地握住了刀柄,左右双兵俱出鞘半寸。
神偶里面的小伙子,很满意给人民群众制造出的“惊喜”效果,皮这一下开心极了,乐颠乐颠地又跑了回去。
展昭幸灾乐祸地笑眯眯,快活极了。因为自己落过水,所以要把别人也踹海里,使同样尝尝落汤鸡的狼狈滋味。
“狗毛吓炸了吧,心肝肉。”情深似海,拢进臂弯里,抚慰地摸后脑勺。
瞅着魂不附体的后怕模样,嘴角弧度越发扩大,视线穿过骂骂咧咧的人群,放空得有些渺远。
轻柔地回忆。
“那些讨厌家伙是为夫小时候的噩梦,每次看到那张红毛黑脸,都觉得很诡异,瘆得慌。”
“有一次游神,我哥带着我静静地站在远处看,隔着几丈的距离,不远不近,突然间有个混账加速朝我们小娃娃冲过来,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吓得我哥抱起我拔腿就跑,躲进家里死死地把门按着。”
顿了顿,官僚俊脸微沉,不爽地压低声,自言自语。“长大了越想越气,多少年的阴影。”
“……感同身受。”
吐出口浊息,咬牙切齿地附和。
现在无比火大,望着那些得意洋洋远去的矮粗阴|神,真他妈想追上去,按头暴打。
算了,入乡随俗,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