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隐藏在人间。
剜膝、药耳、十指钻心、拔牙卸齿、烫皮梳肉、碎骨断筋、蚂蟥池……千奇百怪的酷刑,毁灭肉身,粉碎意志。
北侠竟然扛住了。
困陷暗无天日的大牢深处,浑身腐烂生蛆,苍蝇盘旋了,仍然嘴硬得很,不肯招。
坚贞笃定地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到至死不渝。
“……无、无人蒙蔽操纵,一人做事一人当,何来犯罪团伙,何必牵扯无辜。”酷吏退开,刑架上的重犯破败羸弱,气若游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背后有人。一位白白胖胖的美妇人。”
“……徐氏?徐氏痴傻,更何况她没有设局作害包姓后人的动机。”
“不,她有。”
旧年的冤假错案,律法失公。
北侠隐在偏远山庙,青灯古佛为伴,避世多年,不经|商,不为|政,对于金銮殿里缄口不提的灰色辛密,自然无从知悉。
“大师,蒋某不才,带你的昭弟玩过她。她不识抬举,逃出来闹到对簿公堂,被时任府尹,包老相爷判定为家庭纠纷,调解归还了夫家。”
“什么东西???……”
血肉模糊的人形物体呆了。信息量太大,超出了理解,无法消化。
“现在知道被人当傻子忽悠,当刀使了,肯招了吧。”
沉重的锁链挣扎得哗啦哗啦响,蓬头垢面,跳蚤虱子钻来钻去,怒不可遏地口沫横飞:“好你个蒋臭鱼!怎能凭空污蔑逝者的清白?!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厉鬼入噩梦纠缠么!……”
“大师这是……非得要衙门里的旧年卷宗、封档的物证拿过来,甩到脸上?”老神在在,运筹帷幄,闲适悠哉。
“洒家不信!”嘶哑地咆哮,破败不堪,神魂俱灭,“黑的白的全由着你们这帮子混账颠倒,全在你们玩耍的笔墨公章中,凭空就能捏造出铁证如山!……”
“眼见未必为实,洒家只相信自己的心!熊飞什么品行的人物,洒家身为他大哥,比谁都更清楚!……”
“官员确实品性高洁。”不恼不怒,慢条斯理地跟着肯定,“但好人与做坏事并不相冲突,坏人与做好事也不相冲突。这里是人间,不是佛经里的至圣至洁之境。”
“四当家。”
灰袍劲装的属下穿过潮湿的|甬|道,匆匆进入牢房,压低声音,贴近巨贾的耳朵,隐秘地汇报。
“蒋福、蒋安那边来信,有人揭了咱们黑|市的悬赏,愿意提供夫人的行踪线索。”
“什么人?”
“几个胡人,”顿了顿,提心吊胆,谨小慎微,音量愈发细若蚊吟,“狮子大开口,要求万两报酬。”
“扣下来,打残。”
“是。”
矜贵的雪绸手帕,温吞地擦干净污渍,仔仔细细,指甲缝也不放过。
离开臭烘烘的血污牢房,向侍候在外的狱卒长颔首致礼,浅淡地吩咐。
“劳驾通禀府尹大人一声,逆贼欧阳春抵死无招供,无用,可以押送刑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