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伤害它人的能力即保护自身的实力。有它人想要的东西,而无保护自身的实力,即原罪。
……倘若徐明文流入人|口|黑|市,下场会怎样呢?
……为什么徐明文不可以流入人|口|黑|市呢?
……为什么我会天然地以自我为中心,天然地认为善意的周遭是理所应当的,被它人用恶意、用伤害、用攻击、用掠夺,对待是不可能的、或可能性很低呢?
突然间惊醒过来了,自己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里。
因为曾经属于打|拐|打|,|黑的公|职,曾经是强大的施救者,所以一直以来,心理层面都无意识地高高在上,将自己置于旁观的位置上,冷漠高傲地睥睨着灰色局内发生的一切。
那些遭受苦难的弱者,那些底层的可怜人,他们不是我的同类。
他们真的不是我的同类么?
当人可以作为商品买卖,那么所有人都可以作为商品买卖。
他们的今日,我的明日。
他们的此刻,我的未来。
丧钟为他们而鸣,也为我们而鸣。
“将、将军……”
防御本能,退后数步,又勉力镇定,强迫身体停止退缩,结结巴巴地出声。
“嗯?”
武将贪戮地注视着,轻轻地歪了歪头。
“不是现在。”我往前迈了步,哀求地紧盯着上位者漆黑精明的眼睛,极尽卑顺,诚恳柔驯,“再等等,属下还有用,怀化刀法、内功心法、做翻译、出卖宋国|军|政|情报,属下还没效忠完啊……”
“多桑主簿建议得对。”统|,|治|,|者想了想,赞同地附和,“等驴把磨拉完了,再杀驴卖肉也不迟。”
“……”
“……将军圣明。”
驴马哈巴狗勉强自己挤出一丝难看的谄媚讨好笑容。
灯火辉煌的高台上又展出了一件古董,先秦时期调兵用的敕造令牌,杜虎符。引起轩然大波,权|贵豪阔狂热追捧,拍卖至六万四千两的天价。
杜虎符售出,又展出了一件活物商品。
高拔结实的女刀客,健康的小麦色,暗红薄唇,眉毛稀疏,天然原始的普通姑娘长相,粉黛未施。
嘶吼咆哮,疯魔地劈砍着囚|笼的锁链,金属火星迸溅:“放我出去!认错人了你们!强抢民女,杀千刀的逼崽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管事的高兴地展臂,朝澎湃的台下介绍说:“如诸位所见,巾帼不让须眉,英姿飒爽,艳|情|风流,传奇性的女名捕,”暧昧地顿了顿,“曾属于本朝一位不可言明的大人物。”
所以,上品,上品中的珍品。
“捕你祖宗!姑奶奶蜀山人,来开封走亲戚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家里人会找过来的!我家里人会报官的!……”
管事的平和地笑答:“尽管报,从没有姑|娘能走得出龙渊司,您静等着,看看报官有没有用。”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脑海一片空白。
缓缓地颓了下去,怀疑人生地喃喃:“那些不是虚无缥缈的民间鬼怪谣传么……”
“五千两!”
台下开始激烈地竞拍。
“五千五!……”
“六千五!……”
“七千!……”
囚笼里的被|拐|女子兢惧得歇斯底里,快要吓疯了。
我也快要疯了。
脑后阵阵钝痛,精神错乱,癔症幻觉重重,悚然地看到,笼中绝望无助的奴|隶变成了自己的脸。
而那个黑白通吃的东南巨贾,不知出于什么恶劣心理,竟然也开始参与竞拍。搂着陪|酒|女|郎的杨柳细腰,亲密地鸳鸯交颈,身旁跟随的伴当,俯首帖耳地听从主子的吩咐,一次次地报价。
“看,一万三千五百两呢。”辽将、大婆姐、阿图努……身边的契丹军|商谈笑风生,“他们明知道这个是假的,可还是争相角逐,趋之若鹜。”
“倘若真正的高|官|私|宠浮出水面,摆上展览台,那该是何等的贵胜黄金。”垂涎三尺地预想。
“嗯嗯嗯……”魂不守舍,胡乱地附和着,“主子高见,等奴才效忠完了,主动洗涮干净走上去,卖个高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报答将军荫蔽保护的恩情。”
“你真懂事。”赞美地肯定、表扬,“知感恩,明上进,晶莹剔透的善良好同僚,不枉咱家大酒楼的殷殷栽培。”
间隙里,找了个解手的借口,离场往外走。
泰然自若,一派正常。
挤过污佞横流的人群,挤出盛世糜华。
脱离视线范围后,脚步骤然加快,没有前往如厕,直接下楼离开。
走道里,名贵厚实的波斯地毯吞噬掉一切噪音,长廊两侧,浓墨重彩的名家画卷,极尽艺术高雅。
“这么早就离场么,贵宾?”值班的侍者殷勤地关切,若有似无地阻挠,“下半夜还有很多精彩的节目呢,错过了,实在遗憾。”
“哪颗葱哪颗蒜?”醉醺醺地横眉竖目,牛逼哄哄地趾高气昂,怪腔怪调的辽胡口音,宋语呵斥,“有资格来管姑奶奶?!”
侍者当即怂怕地退开了。
笑脸迎来送往,恭敬地应喏,训练有素地垂首齐声。
“贵宾请慢走,小心脚下台阶,外面雨雾湿寒。”
“哼,这还差不多!……”
骂骂咧咧,臭烘烘的酒鬼,生人勿近。
……
没从灯红酒绿的前面走,从会|馆相对僻静的后出口离开。
深夜无光,携裹着蒙蒙细雨的冷风迎面吹来,浑身一激灵,酒劲顿时冻去了大半,神智清醒了些许。
面无表情地拢紧了领口、裹紧了衣裳,迈开大步,朝前路狂奔。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唯波涛汹涌的黑暗之海。
迷茫地想,去往何方呢?
不可以去当年打拼买下的京城旧房,可能仍在被官府、陷空岛,黑|白|两|道紧密监控着,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可以去找南乡求救,原因同理。
更不可以去入源酒楼拿包袱细软,进入番市就会被重新控制起来,阿鲜炎灼、纳合卓鲁两个武功高强的隐卫,跗骨之蛆般,亦步亦趋,紧紧跟随,辽将吃定了我这块肥肉。
迟早被卖。
今夜这丝缝隙,是逃离辽国|军|商掌控的唯一机会,往外冲可能会被冻死饿死,但是错过就永远不再有了。
呼哧呼哧跑了不知多久,离腐|败|奢|靡的会|馆越来越远,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精疲力尽,踉踉跄跄,酒精麻痹小脑的平衡感,靠着巷子的墙跌倒在地。
春夏交接之际,野花芬芳,野草墨绿茂密,墙面活动着毛辣子、千足虫、紫潮虫……各种带毒带刺的昆虫。反应过来了,爆了句粗口,赶紧撑起身,躲远些。
不知哪位豪门大姓的府邸,高墙深宅之内隐隐约约传出警惕的狼狗犬吠。
鞋袜湿透,双脚泡发得难受。提起沉甸甸的酸疲小腿,打起精神来,用意志强迫身体继续往前行进。
往南城门去。
进京需要身份核查,出京不需要。
等天亮了,守城官兵把城门一开,立刻混在老百姓里涌出去。
肺脏剧烈地鼓动喘息,头痛欲裂,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保持清明。
一边走,一边扯掉波浪卷的假发,随手扔进污泥沟。
脱下外袍、中衣。
外袍穿在里面,中衣翻过来反穿,套在最外面,视觉上改变外观。
弯下腰去,差点失衡栽倒,手指捞染泥泞的黄污,均匀地糊抹脸、脖子、手背。然后用袖子大概擦干泥污,形成黄褐色的皮肤。
当下条件,所能做到的最简陋的易容。
摸了摸荷包,他|妈|的,跟队出来,全部消费公|款|报|销,总共也没带几两碎银。
这下乐子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