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逻辑与良知进行思考,但发生的很多事情,总是超出逻辑,甚至于超出我认为的,比较普世的良知。
青天大老爷风光大葬,流芳青史。
圣上隆恩,追赠尚书令,谥号“冰心”。赏百金,贵重的陪葬品无数,连带贞烈殉情的美妾芸娘,一并作为陪葬品,葬入墓陵。跟着丈夫,生同衾死同穴,成就民间一段佳话。
杀害青天大老爷的毒妇、毒妇的两个犯罪帮凶,在正午的菜市口当众处|决,凌迟极|刑,以平民愤。
由于毒妇早已被同伙杀害,腐烂黄臭的尸体无法凌迟,所以绑上了绞轮。随着大型刑具嘎吱嘎吱的缓慢转动,背脊紧贴着绞轮绑缚的女尸,被向后、向下拉抻成一种毛骨悚然的姿势,嘎嘣,颈椎断裂了。
女尸的脑袋向后折断成恐怖的角度,仿佛挂在细枝的西瓜。
这具顶替我的女尸是谁呢?
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做什么营生的?她死前在想什么?她是自愿的么?还是被害,被杀死的?……
负责监管控制的隐卫,阿鲜炎灼,低秘地谈笑风生,传音入密。
“我们原本以为需要出价到五十两,甚至八十两,一百两。但没想到,才不过三十两,她的丈夫儿女就忙不迭地满口答应下来,生怕我们反悔,按下手契,把她卖了。”
“杀得好!”台下民众拥挤得摩肩接踵,如海如潮,群情激奋。义愤填膺地大吼大叫,吵得耳朵快聋了,“弑夫杀子的毒妇!残害忠良,祸国殃民,不得好死!……”
“下十八层地狱,滚沸的油锅里炸!阎王爷刀山火海的惩戒等着她!永生永世堕入畜生道,再没资格轮回入人道!……”
“她是自愿的,”阿鲜炎灼传音入密,以局外者的旁观视角,古怪玩味地评价,低沉地笑说,“你们宋国的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牲口,为父母活,为丈夫活,为儿女活,心甘情愿为他人而活,勤勤恳恳,自觉幸福,至死不渝。”
“卓鲁提着剔骨尖刀走向女人时,女人害怕得发抖,但她没有跑,”揉着下巴的胡子青茬,辽人回味地说,“那场景让我想起了老家的羊。圈里的绵羊,你把它扯出来宰杀吃肉时,它是不会反抗的,呆呆木木,听话乖顺,可爱极了。”
捏了捏瘦削得硌人的肩膀,轻柔友善。
“与你相仿年龄,生育过七个孩子的中年妇女,头型圆滚滚与你相似,身高与你一般,体型也差不多,连人|种|民|族都相同,皆为宋女。表皮用蘑菇腐蚀了去,天王老子来了也辨认不出来,这不是你。”
“多桑主簿,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究竟这里是宋国的领土、宋人的地盘,如果宋国朝廷一直通缉、搜查下去,哪怕神通广大如我们阿勒左将军,也得提心吊胆。”
性质极端恶劣的刑事重案,尤其还涉及了三品的朝廷大员。
蝼蚁草芥,以下犯上的僭越、谋杀,大逆不道,不可饶恕。必须追查得水落石出,重刑处决,以儆效尤,威慑潜在的蠢蠢欲动。
我从十四岁入公门作贱役,海里浮沉了二十多年,各级衙门皆待过,如果一桩案子闹得非常大,甚嚣尘上,影响广泛。并且有顶头上司施压,限时破案,必须把凶手捉拿归案,破不开不行。
那么往往不会水落石出,反而会适得其反,把下面干实事的衙门逼急眼了,不择手段,屈打成招,制造替罪羊出来,业内又称“替死鬼”。
以此搪塞完成上层布置的任务,规避降职责骂的处罚,得到功绩嘉奖与晋升。
监|狱里关着的,行刑台上被处死的,未必是坏人,但一定是无权无势无财弱小的人、斗输了的人。
神魂颠倒,光怪陆离,迷惘混乱。
我分明地记得,那两个协助我干掉高|官的年青精锐,胡攀、岳青云,他们已经被契丹蛮子拍碎了作猪食,尸骨无存了。
然而此刻,乾坤朗朗,晴空万里。众目睽睽的叫好声中,押上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扒光了衣裳,赤|身|裸|体,绑在粗木刑柱上,一刀一刀凌迟,血流肉滑的场景异常恶心。好些个看热闹的老百姓当场吐了出来,呕得翻江倒海。
“割得好!”
人声鼎沸的乌合之众,正义地排山倒海。
小孩笑骂,大人激动地唾骂。
扔烂菜叶,砸石头,砸臭鸡蛋,砸臭哄哄的牛粪蛋子。
“黑良心的狗杂种,怎能杀害咱们的青天大老爷啊!你们怎么狠得下心!害死了为民做主的府尹大人!……”
“说!你们究竟收了哪班子贪官奸佞的贿|赂,吃了多少黑|钱,干这作孽的混账毒恶!天打五雷轰啊!……”
两个死|刑|犯腿软得无法行走,尿溺失禁,腿肚子打颤得厉害,几乎是被被押解的狱卒拖上来的。
绑上刑柱以后,抬头朝下面乌泱泱攒动的人海看了眼,眼神死灰绝望。
喊不出声。
喉舌被处理过了,下巴被卸掉了,
恐惧的泪花汹涌,鼻涕泪水流满面庞。刽子手是个善良的,给了他们个痛快,第一刀就捅进了心脏。往后一刀一刀地片,千刀万剐,再多的痛楚,尸体也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