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惊恐地看向门内。
傀儡僵硬地站起来,趔趄向着门外走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放屋里尤为清晰。
昏暗中,那双眼睛依旧无神。
他似乎只是受到某个牵引,不断前行着。
这让想要直接把他带走的妹喜感到吃力,先不说保护他的罡气有多霸道,光是那具傀儡也很神秘。
隐隐约约,她觉得这个任务很可能完成不了。
傀儡扶着门,面无表情地转动头四下察看,黑夜显然不能阻挡他的视线,穿过阵法,他看到了要找的人。
而后,他挪动双腿踉跄往前走着。
那动作之怪异,宛若一具被人操控的空壳,手时不时抬起想要抓住什么,脚下踩到一颗石子差点绊倒,他身体及时往相反方向靠去,才得以保持平衡继续往前走。
“不拦着他吗?”纪初阴沉问道。
妹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去拦。”
该死的女人!
纪初怄急了,心气不顺差点又要吐血,他竭力维持平静,看了一会儿阴鸷的眼眸中闪现一丝奇怪,“他究竟要去哪里?”
话音落入冷风中,妹喜蹙眉盯着傀儡前方的空气,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古怪的气氛让纪初也感到不妙,他眼不瞎,怎么也看出来了,那具傀儡无视他们朝那里走去,肯定是那里有什么东西。
看见傀儡走过来,鹿京瞬间不好了。“平时他都坐着一动不动,怎么这会儿他出来了?”
“……”白林默默吐槽:既然一动不动,干嘛还要把他放在这里?
白林注视着傀儡的眼睛,发现他的视线准确落在他们这边,心中连连称呼,这傀儡确实不简单,竟然能看穿含章的阵法,还清楚他们站的位置。
不过……
他笃定开口道:“他看的人是鹿秋。”
其实旁边四人也都发现了,但是他们都不认为傀儡认识鹿秋,所以才没说这件事,然而随着傀儡越来越近,他们不得不重视此事。
鹿京:“鹿哥,你认识他啊?”
鹿秋反问:“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爹没给他取名,你问这干嘛?”
“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认识他吗?”
说罢,鹿秋还往左边走了两步,傀儡的眼珠也朝那边转动,鹿秋又往右走,傀儡还是继续盯着他。
连路都走不好却不忘一直注视着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深情’注视,着实让鹿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鹿京:“鹿哥像在逗狗。”他还是不太相信,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认识他?”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慕含章问道:“为什么你认为鹿秋应该认识他,难道他不是你父亲的傀儡?”
“还真不是,我爹说他不是他的傀儡,不过我爹对他很好,特意打造了一把椅子让他坐着。”
“他的来历你们也不知道?”
“我不清楚,爹应该清楚,爹把书斋交给他看守,看起来很信任他,还嘱咐我不许去打扰傀儡。”
其他人听后,表情各异。
说实话,到现在他们都觉得鹿征的态度是个谜。
迦楼罗直直盯着阵法外,“他过来了。”
慕含章不清楚罡气与阵法碰撞之后的反应,正想收起阵法,却见傀儡突然貌似有些激动地加快脚步,竟然穿过阵法扑到鹿秋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撤去阵法,他们显露出身形,可把妹喜和纪初吓了一跳。
“是你们!”
白林没心情搭理他们,而是对鹿秋说道:“他对你这么热情,你还说你不认识他。”
“我真的不认识他。”鹿秋头疼。
对方一上来就抱着他,他手脚被束缚,差点下意识做出反击,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傀儡有别的动作,甚至没有让他感受到丝毫危险,他绷直的肌肉才渐渐放松下来。
刚落地的心,旋即又是一惊,耳边沙哑暗沉的声音响起:“祭祀大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傀儡的声音很难听,像锯木头似的很折磨人鼓膜。许是多年不曾说过话,嘶哑、沉闷,却又带着温柔的依恋。
鹿秋震惊,“你是谁?”
“音、瑟。”
傀儡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垂下头在鹿秋肩膀处蹭着,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什么,目光霍地瞥向白林。
无神地目光直勾勾盯着白林,着实很诡异。
然而鹿秋思绪还停留在‘音瑟’这个名字上,完全没有注意怀里人的情况。
只见傀儡手指一动,白林感觉有一丝不容抗拒的灵气钻入他眉心,一番搅动,疼得他感觉皮肉都快从骨架上分离开了。
白林身躯微微颤抖,慕含章和迦楼罗都有所察觉,一看,发现是傀儡在捣鬼,二人正欲出手阻止,傀儡指间灵气收回,白林脸色白了几分。
更令人错愕的是容宣竟然出现在白林身边。
此时他们明白是傀儡在白林身上感应到同类,所以才会动手强行把容宣拉出来。
白林扯过容宣,质问他:“你找容宣做什么?”
“看、看。”
……看你个头!
鹿京好奇地在鹿秋和傀儡身上来回打量,终是忍不住道:“你们果然认识,鹿哥之前还骗我们说不认识。”
鹿秋这会儿让心情很复杂,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好像是我以前的法器,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变成傀儡。”
听到鹿秋的话,傀儡僵硬地站好,艰巨道:“我变成……剑……后来变成……人,找不到你……就在这里……等你。”
听完,鹿秋心生愧疚,“我以为你还被困在那里,所以没去找你,对不起。”
“没、没关、系。”
“法器成人……”迦楼罗表情纠结,好一会儿才道,“他是器灵?”
傀儡音瑟指着自己:“剑、灵。”
鹿京突然惊声道:“你该不会就是缚云剑的剑灵吧?”
音瑟点点头。
众人此时更感困惑,剑灵都寄生在剑里,从未见过剑与灵分开,放置在两个地方。
鹿秋心疼地摩挲着他的脸,猜到千年来音瑟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头才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但音瑟究竟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鹿征才知道,他要去找鹿征问清楚。
刚拉着音瑟走了几步,一道魔气弹过来,差点打中音瑟,幸好鹿秋眼疾手快抱起音瑟躲开。
他看向妹喜:“你想做什么?”
妹喜:“我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我只知道他就是不眠木,既然他是不眠木,我就必须带他走。”
鹿秋气笑了,“明知他是我的人,你还跟我抢人,脸皮真厚!”
音瑟无神的眼眸多了丝生气,细看,他深邃的眸底闪过一缕暗芒。
他飞身立在空中,手掌朝向东南方,无数灵气汇集那个方向,随后,耀眼光芒大盛,一道长长的白光破空而来。
缚云剑全身被灵气缠绕,沐浴着月光的神圣和正义,那些白光如活物般攻击妹喜和纪初,环伺在他们身旁,与魔气相互缠斗。
剑气与魔气掀起的气浪在风中炸裂。
众人被震退好几米,勉强稳住身体。
在白与黑相互吞噬的光芒中,他们看见妹喜的魑魅戟再度被缚云剑打落,无形的剑气将她打飞出去,连带纪初也受到波及。
纪初扑倒在白林他们脚边,心里暗道晦气,很自觉地瞪回去,还不忘理直气壮吼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想让我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闻言,白林神秘兮兮一笑,“好久没见过你丑八怪的模样了。”
说罢他活动手腕,拎着他一顿胖揍。
而光影交错间,无数星火连接成线,宛如流星划过又落向音瑟,看着摇摇下坠的星火,音瑟没有躲过,他淡然地站在那里。
“音瑟!”
身影蓦地碎成粉齑,缚云剑斜插进土里,失去了耀眼光泽。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鹿秋久久没有缓过来,他想不通音瑟为什么会消失。
等最后一点光亮沉寂,四周重新陷入黑暗,妹喜和纪初早已不见人影,大概是趁乱逃走了。
但容宣却突然倒下,这让白林联想到音瑟的消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鹿征姗姗来迟,见到满院狼藉面色平静,似乎早已知晓发生的一切。
他拔出缚云剑,将它重新扔回井边。
鹿秋拔腿想去捞回来,鹿征开口道:“不用拿回来了,现在那就是一把废剑,剑灵现在在他身体里。”他看向容宣。
什么?!
众人惊讶地看向容宣。
鹿京迷糊不已,“爹,音瑟到底是什么人啊?”
鹿征抚着胡子,“他是我们的剑灵祖宗。”
鹿征扯过他向鹿秋下跪,“祭司大人在上,不肖子孙鹿征携子拜见祭祀大人。”
鹿秋吃惊地看着他们,满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冒出一群子孙来了?
“祭司大人,鹿家是长祭司后裔,延续千年血脉虽淡了,但是族谱和手札保管下来了。”
鹿秋看着面前这对父子,神情有些恍惚。
长祭司……
脑中浮现起一道模糊身影。
原来他们是长祭司的血脉。
当年长祭司为了一个女人走出族地,族人们视他为叛徒,想不到他倒是为族人们留下一条血脉,可惜血脉终究是淡了,后人没有祭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