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只坐骑落在朱门外。
皇宫外两列人马夹道迎接,五名宫娥屈膝行礼,为首的宫娥侍女长引着众人至门前。
“请各位自行领取身份牌。”
她点亮门上的瑞兽金属头,底部八卦阵浮现,外层与内层错开时针旋转一周,瑞兽金口开启。
俞明羡率先伸手按在上面,瓷白玉牌上显出他的名字。
之后李皓赟等人也上前领取,最后轮到白林,同样顺利取到牌子,学着众人将牌子系在腰间,之后默默走开,让其他人来取。
聚在此处的人不多,除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易家家主,其他人都不认识,倒是从他们穿着打扮上看出一二。
这些人应该是朝中官员,经常穿朝服入宫,以至于在外私下定制或购买的衣服也透着严谨,甚至还有类似朝服上的一些花纹。
此次春日宴,赴宴之人打扮应随意,无需拘谨,只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官员们即使没穿朝服,也很难一时半会儿彻底适应另一种全新风格。
俞明羡认出这些官员,大方热情的与他们打着招呼。
要不是他们都知道自家院长性子惫懒,除了学院的事,其余人和事都不爱管,单凭他这自来熟的态度,他们都差点以为俞明羡真的和官员们交情甚深了。
他们刚进入宴会,金灿灿的龙椅空着,旁边的位子也空着。
台阶中层各位皇子皇女早已入座,汉白玉阶梯下,案桌一张张陈列着,左右两边都十分对称。
中间夹道云纹地毯铺着,洒了许多带露珠的花瓣。
靠前面的位置是特意留给四院和世家的,他们跟着侍女长来到左侧中间,随后落座其中。
云纹地毯上搭着一面大鼓,许多红纱从上面垂落,红纱中央,衣裳大红大绿,肩背裸露在外的女子抱着琵琶在鼓上起舞。
浅绿的小衣遮挡胸部和肚子,雪白双肩两抹淡青飘带,越过双肩搭在光洁的背上,随着她扭动的身姿,轻抚着她的背部。
卷曲的发丝,搭配着异域风情的发饰,根根银色细珠链在乌黑发间异常显眼。
细长的眉下,眼尾红粉一抹,映照面若桃花,媚眼如丝,高鼻梁,点绛唇,唇角不扬自带笑意。
红橙相间的发带,与腕上系着的深色飘带,在风中扬起,时而交缠时而分开,几个旋转,飘带飞舞,胸前金铃、腰间金片齐齐碰撞发出脆响。
一根琴弦拨动。
撩拨人心。
几根同时争鸣。
空中肃然让人浑身一震,甚至灵魂都在颤抖。
台下两边的人看得目不转睛,像是被勾去了魂似的。
待一曲舞尽,人已退场,不少人还舍不得收回目光,更甚者刻意打听这名舞姬的来历。
何止这些人,台上一些皇子也动了心,只是顾全面子没明着打听,暂时将人记住,等宴会结束就快点把人弄进宫。
美人太少,抢手的美人更少。
环顾周围众人的神色,大公主暗自冷嗤。
她的兄弟都被宫外的舞姬迷住了,她怎么也得‘帮着’做点什么,省得不三不四的狐媚子来带坏大家。
今日是父皇的宴会,她把事情交代给暗卫,让他去办,看着暗卫离去,她心里总算舒坦点了。
抬眼一扫,平日里不怎么见面的姐妹们,好几个她都把名字和人对不上号,更别提一些没存在感的,她直接把她们的名字都忘了。
幸亏身边丫鬟聪颖,自作主张帮她回忆一番。
大公主瞥了她一眼,夸她很聪明。
“来人。”招手道。
后面的侍卫上前。
“把她拖走,别再让我看见她。”
丫鬟以为自己得到重用,笑容还没在脸上完全绽放呢,就被叫来的侍卫们拖下去。
一旁二公主以为出了什么事,用眼神询问大公主,结果换来警告的目光。
二公主被瞪得脖颈一凉,立马缩回去。
不多时,乾帝与雁后携手走来。
龙袍加身,不威自怒,两鬓生出白发的乾帝,伫立高台睥睨众人。
他身旁雁后一身正红锦服,底衬水红裙摆,领口白边,内衬绣着碎花,外衣两袖一浅一深,颜色不一,临近袖口花朵栩栩如生,背后万花丛中一只凤凰欲要飞出,肩前两条厚重繁冗的锦带,兀自垂在身前,直至腰下。
四十岁姿容未曾显老,端庄大气,贤良淑德,不愧为帝后。
乾帝和雁后并肩而立,坐在几乎并列的位置上,乾帝恋恋不舍放开雁后的手,他们似乎几十年感情依旧很好。
大公主嫉妒得面容扭曲。
她的母妃是姬贵妃,知道今日是春日宴,早早梳洗打扮坐在一旁。
乾帝从入座到现在都没分给她一个眼神,满心满眼都是雁后,这不止让姬贵妃恨得咬牙切齿。
她这个做女儿的也很难受。
都是雁后这个可恶的老女人,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霸占着父皇不放,简直不知羞耻!
她顺带看向凌烬和凌满月的眼神也充满怨毒。
凌烬正在和三皇兄、四皇兄打太极,突然冷不丁,手一抖,差点打翻酒杯,幸好他及时稳住,才没让两人借题发挥。
刚刚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凌满月切切实实感受到这股怨气来自何处,但她现在的身份不能转头,只能当做一无所知,继续低头品尝点心。
将上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白林直感叹皇宫里怨妇毒妇甚多,勾心斗角也更多。
先是皇子们起身敬酒,之后花枝招展的各位公主也一同上前敬酒。
最后是底下的他们和官员们,向乾帝雁后敬酒。
开场舞结束,有几位公主一时兴起,想下去献舞一曲。
三位公主一看就是事先商量好的,每人打扮装饰妆容都不尽相同,可在场中舞步配合甚好,身姿灵动曼妙。
她们没有舞姬那般天生媚骨,呈现的水袖舞别具一番风情,水袖设计的也别出心裁,令人看过印象深刻。
众人看了,忍不住叫好。
大公主哼道:“卖弄风骚。”
她说的声音极小,她很清楚这话千万不能被人听去,不然她就惨了。
中间空了三个位置,凌满月在她眼中更显眼了。她端起酒杯想过去和自己这位小妹喝一杯,刚起身,不知怎地,脚踝一痛,她又跌回去了。
一起一落极快,无人发觉她出了事。
她咬了咬唇,觉得怪异的很。
不甘心地朝那里看了一眼。
宫娥们说凌满月这贱丫头邪门果然是真的,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会平地摔倒。
春日宴以‘春’为主题。
白林以为会以春做文章,或是观赏春季漫野鲜花,谁知迎来的第一春居然是借‘春’之名做的食物。
白瓷盘中盛放的糕点,细腻香甜,晶莹剔透,春拢香、春水荷酥、春光璨……,名字一个比一个文雅,而吃到嘴里的口感……一言难尽。
看来皇宫盛宴不过如此,与其吃这些味道不好的糕点,他还不如在家里做些家常菜呢。
看看其他人,都是面不改色细细品尝,只是怎么他们眼底划过一抹嫌弃呢?
唉,要不怎么说宫里的人都是演戏高手呢。
他正犹豫还吃不吃呢,远处朱门外一个狼狈肮脏之人被侍卫押着带上来。
那人抬起头,众人一愣,这不是洛家家主嘛。
当年意气风发,得意时还与先帝喝酒游行,一朝败落,成了阶下囚。
倒是没多少人同情他,甚至还嫉恶如仇地注视他,说白了,是他活该,先帝和乾帝都不曾亏待洛家,他倒好,偏要和纳兰懿相互勾结,危害伽蓝大陆。
令人意外的是,人都抓起来审问两个月了,还没见乾帝下旨问斩,大家都以为乾帝心软决定放过洛家,谁知竟是在这里等着。
不过今日春日宴,风光正好,押一个犯人上来作甚?
很快,他们就知道乾帝叫人来是干嘛了。
乾帝淡漠直视着他,似乎觉得他连一只脏臭的老鼠都不如,不配他放在眼里。“洛钰,你可还有话要说?”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洛钰是洛家主的名字。
洛钰关了两个月,面容一下子衰老不少,精神也很差,此时他心知自己结局如何,所以认命了。
“来人,给洛家主赐座,送他最后一程。”
侍卫搬把椅子上来,将人按在上面,给他倒了一杯酒。
洛钰战战巍巍喝完,双目一闭。
身后侍卫立马拔出佩刀,寒光落下,人头掉到地毯上,发出闷响,断颈处喷洒出的鲜血少,大多都顺着脖子流到单薄囚衣上,将衣服染成红色。
椅子上端坐的无头尸体,吓坏了不少官员,他们骇然失色,大气都不敢出。
甚至有人止不住发抖,他们心里明白乾帝这是在杀鸡儆猴。
乾帝招招手,侍卫们上前清理尸体,尸体和椅子都不见了,连同之前洛钰用过的酒杯也一起销毁了。
唯独那处地毯,本就是红色,浸了血也看不大出来。
血腥气一时散不走,仿佛化作刺骨寒意,在每个人脚下升起,往上攀爬,直往脑门上蹿。
大家喝杯酒压压惊。
乾帝在上面恢复和煦神色,与大家一同喝酒,欣赏歌舞。
舞姬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踩过的鞋底沾了东西也不知道,依旧沉迷乐声里尽情舞蹈。
几曲过后。
“魂王白林可来赴宴了?”
乾帝突然点了他的名字。
众人错愕,心想这个白林是谁,怎么被乾帝记住了?
有过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们心中慌乱又按捺不住八卦好奇的内心,纷纷揣测这个叫白林的人做了什么,乾帝专门叫他出来是要奖赏他还是惩罚他。
在众人四处张望看好戏的目光中,白林缓缓起身,来到中间向乾帝行礼。
李皓赟等人愣住了。
李皓赟问楚映淮:“你的学生什么时候成了魂王?”
楚映淮:“……”他也不知。
轩禾湄看向俞明羡,小声问道:“该不会是乾帝弄错了吧,白林怎么可能是魂王。”
“他是魂王。”
意思是乾帝没弄错,是他们消息不灵通。
也可以说是白林瞒得太严实了,这不,楚映淮这个师尊也不知道呢。
乾帝细细打量了白林片刻,须臾笑道:“英雄出少年,你是老七的门客,拯救大陆有功,本帝要嘉奖你。”
这话一出,台下的人又是满头雾水。
这些字他们都明白,合起来就不懂了,什么叫白林拯救大陆有功?他有什么功?
还有他到底是谁啊?
纳兰懿反了当天,他在场吗?他做过什么吗?
所有人都充满疑问,包括当日在场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其他官员也是疑问连连。
尤其三皇子心思颇深,乾帝说了那么多,他更在意的是那句‘白林是老七的门客’。
老七府上门客很少,他早就清楚都是些什么人,何时冒出这么一个门客,还入了父皇的眼。
门客入了眼,岂不是说明老七也入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