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志湛然，鬼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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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不算太晚，要再看一部吗？
听到这句话，北川清的体内如同落了一声响雷，震得他心脏颠了颠。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也不愿仅仅只看一场电影就这样结束今晚如此微妙的氛围，他还想再继续下去。
刚才他还思考着该怎么自然而然地开口邀请，没想到诸伏高明就抢先一步说了。
他求之不得！
“当、当然可以，”北川清演戏演全套，仍然保持着强装镇定的模样，把遥控器递给了诸伏高明，“您来选就好。”
“那就再选一部同类型的吧。”诸伏高明接过遥控器，按动按键，开始选择电影。
看着一张张血腥的、披头散发的、诡异阴暗的恐怖电影封面在屏幕里划过，北川清用被子裹紧了自己，还抓过一个沙发靠垫抱在怀里。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紧张和恐惧，可眼中的窃喜之色却怎么压也压不住。
反正周围是黑暗的，他不担心被看到。
他的身体往后靠去，在斜后方注视着诸伏高明的侧脸，眸光浓稠如海，深沉得化不开，仿佛要将他生生吞噬。
他判断不出诸伏高明是否已经看出他在演戏，他也不晓得对方的内心是否如表面一样水平如镜，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件事。
——没拒绝，就是变相的默许。
以退为进，也是进攻，他就在进攻。
而诸伏高明没防守，他不排斥对他做出的亲密举动，不抗拒与他的肢体接触，就是在回应他。
接吻不行，拥抱可以。
诸伏高明似是在向他传达着这种信号。
眼球徐徐向下移动，北川清瞄了眼被诸伏高明戴在手腕上的表，又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表。
他们互换了手表，如同交换了定情信物。
他的大拇指摩挲着手表，顺着表带慢慢游走，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抬起手腕，在表盘上轻轻落下一吻。
而这期间，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正在选电影的诸伏高明。
他得承认，自己是个贪婪的人。
他想抱住他，想再用力一点，想把怀中的人掰开了、揉碎了，完完全全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世间万物都可以被月亮的光辉照亮，人人都可以置身于皎洁的月色之下，人人都可以欣赏月亮的美与静谧。
但那轮明月，只能是属于他的。
......
“就这个吧。”
选好了电影，诸伏高明点击了播放。
等广告和片头过去，刚一开始就是吓人的片段，北川清吸着凉气，紧紧抱住了怀里的沙发靠垫。
现在正在放映的是一部五星级恐怖片，属于日本恐怖电影的一贯风格，每桩灵异事件都能引发毛骨悚然的恐怖情绪。
其实这部影片他在半年前就看过，当初和几名下属去外地突击检查慈善机构，回东京时已经是半夜了。
路过电影院时，藤泽弘树看到恐怖片的海报就提了一嘴，说网上流传这部电影非常吓人，正巧赶上午夜场，他们一行人就买了票进去看了。
确实非常恐怖。
刚看了个开头江崎雪鹤就被吓得尖叫出声，在上司面前一向得体有分寸的她，竟然直接呜呜哭了出来。
她说什么都不敢再看了，可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女孩子还不敢独自离开，所以往后的情节她一直紧闭着眼睛。
藤泽弘树和古城空倒是看完了全程，但前者时不时一个激灵，手里捧着的爆米花都不知撒了多少次。
后者面色沉着冷峻，可浑身的肌肉紧绷着，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握的指节泛白也未曾松开。
只有他一个人面无表情，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喝可乐，吃完还用手机扫码点单，请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又送来了一份甜甜圈和冰激凌。
就从身后送个餐，还把藤泽弘树和古城空吓了一跳，藤泽弘树啊的大叫一声，爆米花直接扔到了前排，古城空噌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拳头挥过去。
还好他及时伸手拦住，说是自己点的甜品，工作人员才没受伤。
思绪回到现在，北川清盯着电视，心想着老狐狸挺会选电影的，而后他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用着颤音说道：“您选的这部，有点......有点瘆人啊......”
“害怕了？”诸伏高明问。
“怎么可能！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怕这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北川清嘴上逞强，身体却非常诚实。
他把靠垫扔回原位，再次凑到诸伏高明旁边，用力抱住了他的胳膊。
过了一阵，又是一个惊悚的画面，他一个哆嗦就赶忙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继而又靠近了些，侧脸挨上了脖颈。
此时的姿势，像弱小的狼崽子害怕那些毒蛇猛兽，于是就钻进了老狐狸的怀里寻求庇护。
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他能听到他的呼吸，能感觉到他的胸膛轻微起伏。
诸伏高明的呼吸声很轻，但他还是察觉他的鼻息有点快，有点沉，想都不用想，这肯定不是因为电视里的恐怖片。
北川清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他也没特意戳穿，安然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听着掠过耳畔的呼吸声，享受着当下的美好。
......
电影放到一半，从左半边传来的力量还没消失，诸伏高明略微低头，发现北川清不知从何时起就睡着了。
视角的原因，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到一头黑发和高挺的鼻梁轮廓。
左臂被北川清抱住了，无法看表，于是诸伏高明昂首看向墙上的挂钟。
客厅黑漆漆一片，距离比较远，表盘上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直到电视里出现了女鬼，身上的白衣映出来的白光晃出来他才看清楚。
原来已经11点多了。
对于生活作息极其规律的北川清来说，早晨五点起，晚上一到十点立马就困，难怪会睡着。
诸伏高明没叫醒北川清，又把目光移回了电视，和屏幕里满脸鲜血的女鬼对上了视线，大眼瞪大眼。
肯定是心理作用，他竟然从女鬼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属于恐怖片里该有的尴尬，她好像是觉得打扰了他们一样，表情都没有那么狰狞了。
一瞬不瞬地看着正在努力吓唬观众的女鬼，诸伏高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菲薄的唇角忽然向上弯了一下。
北川清何许人也？
堂堂八尺男儿，一身正气，游刃有余穿梭在枪林弹雨之间，见过无数血腥场面，如此这般人物，怎会怕鬼？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装出来的。
但他默许了。
拿起手旁的遥控器，诸伏高明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些，但并没有关掉，而是任由电影继续放映。
这时，北川清忽而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身上，发丝在他的脖间蹭过，宛如有道电流瞬间袭遍了全身，又带起一片酥麻。
诸伏高明的眼皮轻颤了颤，微敛着眉，悄悄吐出一口灼热而粗重的气息。
他又垂眸瞅了眼北川清，看他睡得这么惬意，这么舒服，心想还真是只狼崽子。
过了会儿，他也出现了困意，眼皮逐渐变沉，但他没动，只是轻手轻脚地拉了拉被子，就这样靠着沙发合上了眼。
夏天炎热，不担心着凉，一条蚕丝被，稍微盖着点就够了。
恐怖片继续放映，晃出来的灯光阴森、诡异、凄惨、悲凉，可映在睡着了的二人身上，反而平添了一分温馨而祥和的色彩。
隐隐约约中，好像有女鬼披头散发地扑到屏幕前，拍打着电视的屏幕，放声哭喊。
“喂！能请你们尊重一下我的职业嘛！呜呜呜！吓不到人要扣我工资的呜呜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ω╥`)”
......
凌晨两点多。
北川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这部非常吓人的五星级恐怖片还在放映，他放下心来，看来还不算太晚。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撩起眼皮，他偷偷瞄向诸伏高明，却发现这老狐狸竟然也睡着了，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低头看了眼手表，一下子就精神了。
都凌晨两点了！
搁这儿循环播放呢？！
“嗯......”
可能是感觉到他动了，诸伏高明也从睡梦中醒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醒了？”
“抱歉，我刚才睡着了。”北川清满脸歉意，他赶忙从诸伏高明的身上离开，坐在旁边搓了一把脸。
“无妨，阿清请自便，我就在这里睡了。”诸伏高明低声说着，抓过一个沙发靠垫，枕着躺了下来，扯过被子盖好。
北川清看向电视机里的骇人画面，又看了看诸伏高明放松安详的容颜，不免开口感慨：“您胆子真大啊。”
“何惧之有？畏则心乱，心乱则神涣，神涣则鬼得乘之。不畏则心定，心定则神全，神志湛然，鬼惭而去。”诸伏高明略微张了张嘴，呢喃出几句古文。
“有道理，可我......还没达到您这个境界。”北川清并不知晓自己的演技早已被看穿，继续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他将电视关了，迅速跑回自己的卧室，抱来枕头和被褥又匆匆跑了回来，在沙发旁边打了个地铺。
“不回房间睡？”诸伏高明闭着眼睛问。
“我......不行，卧室有点凉，还是客厅暖和。”北川清哆哆嗦嗦地说道，躺在褥子上把头蒙在了被子里。
几秒钟过去，他又把脑袋探了出来，坐起了身体，问道：“您之前不是说喜欢睡地铺吗？要不要一起？”
“......”
回应他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北川清憋住笑意，捂着嘴重新躺好，暗中忖量着这招不错，关键时刻就装睡。
诸伏高明并未睁眼，只是在心里想着：臭小子，开始得寸进尺了。
......
翌日。
可能是昨天睡得比较多，天刚一亮，诸伏高明便醒来了。他转头，瞥向睡在地铺上的人。
北川清睡得很香，睡衣睡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脱了，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还有一条纤薄的蚕丝被，半盖在身上。
诸伏高明没马上起来，他轻轻翻身，手肘抵在沙发上，手背撑着脸，目光顺着北川清身上的一道道伤痕游走。
每次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他都觉得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气，也极为心疼。
诸伏高明盯着伤痕出神，刚开始没什么异样，可过了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瞳孔骤然放大，光速移开了视线，平躺在沙发上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他错了。
这......这哪是只小狼崽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1）“畏则心乱，心乱则神涣，神涣则鬼得乘之。不畏则心定，心定则神全，神会则沴戾之气不能干。故记中散是事者，称神志湛然，鬼惭而去。”出处：卷一·滦阳消夏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