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仰高明，一见心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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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出发去长野县的当天，二人来到地下车库，大老远就看见了站在红色雪铁龙旁边来回徘徊的古城空。
“古城？”
北川清叫道。
古城空闻声回头，看到他们穿着休闲简约的衣服，和拎在手里的行李箱跟背着的背包，神色有些惊讶。
但还是没有忘记礼节，对他们鞠躬问好：“会长，贵昭先生，中午好。”
“中午好，古城君。”
诸伏高明礼貌地回应。
“你怎么来了？”北川清掏出车钥匙，对着雪铁龙按了一下。
古城空直起身体，如实回答：
“江崎小姐说您遇到了棘手的案件，而藤泽助理说您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处理私事，所以我想请问您，是否需要我随行保护您的安全？”
“不用。”
北川清打开后备箱的门，把自己的两个行李箱和背包放了进去，然后接过诸伏高明的行李箱，放在了上面。
边整理边说：“那些说辞只是对外宣称，我和贵昭先生其实是想去长野县旅游，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古城空明显愣了，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了，”北川清把后备箱重新关好，用手指指了指古城空，特意嘱咐，“你要保密。”
“是！一定会的。”古城空当即点头，认真严肃的神情像是接到了绝密重任一样。
然后他看了看北川清，又看了看诸伏高明，一向不善言辞的他这次也生生憋出了一句祝福。
“祝，北川会长和贵昭先生......旅途愉快。”
......
雪铁龙往前行驶，诸伏高明看着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对北川清说道：“古城君人不错。”
“很善良的人，”北川清也抬眸瞅了一眼后视镜，“得知我去旅游，他肯定非常惊讶。”
“我听古城君说你之前都不给自己安排休息时间，这次为何放这么久的假？”诸伏高明问道。
北川清没正面回答，只是侧首看了一眼副驾上的人，浅浅地笑了笑：
“我想休息了。”
汽车缓缓驶出地下车库，刺眼的阳光穿透挡风玻璃夹着热浪袭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将墨镜拉下来戴好。
北川清先把四个车窗降下，过了几分钟又关上，然后打开了空调，没一会儿，车内的温度就变得凉爽而舒适。
他先把车开到了加油站，加满了油，然后直接上了高速。
望着前方绵延漫长的公路，北川清开口说道：“高明哥，来吧，开始期待已久的对决。”
“来，”诸伏高明惬意地仰靠在副驾座位上，双手交叉搭在腹前，“这次不单飞一个字了，飞两个吧。”
“成，您来定。”
北川清跃跃欲试。
“那这样吧，每句诗里要带「清」和「明」二字，可以连在一起，分开亦无妨。”诸伏高明说道。
“顺序呢？”北川清问，“先明再清可否？”
“可以。”
“您这是把难度降低了啊，”北川清感慨，“清风与明月相对，还有清明这一节日，诗句当中出现的频率可是很高的。”
“是啊，正因如此，你才有机会赢。”诸伏高明语气慢条斯理。
北川清扬了扬眉毛，“您真自信啊，那开始吧，您先请。”
“「清风生虚空，明月见谈笑。」”诸伏高明用汉诗起了个头。
北川清的神态很轻松，张口就来：“「待诏奉明主，抽毫颂清风。」”
诸伏高明继续：“「每怅望、明月清风夜，甚低迷不语，妖邪无力。」”
北川清往下跟：“「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对了三百多个回合，二人还没分出胜负，语速越来越快，等对方说完马上就接上，好像进入了一种超脱世俗的境界。
直到北川清说了一句“「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之后，他忽然愣了，然后啪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坏了，我弄混了。”
诸伏高明摸了一把小胡子，“阿清脑中想的是月亮，潜意识里难免会把「朗月」误认为成「明月」。”
“是，光想着明月的物化形态了，而忘了这个「明」。”北川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叹惋了一会儿，转头说道：“我们上周说好了，若是您输了，您答应我一个条件；而如今我输了，任凭处置。”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诸伏高明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包喉糖。
他打开包装拿出一块，剥开糖衣，侧过身来，把喉糖送到了北川清的嘴边。
“张嘴。”
“嗯？啊，谢谢。”
北川清低眸看了一眼，在不碰到诸伏高明手指的前提下，用嘴唇将喉糖抿住，然后轻卷舌尖含在了嘴里。
喉糖在口腔内翻滚了两圈，淡淡的薄荷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清凉润喉。
“您早有准备啊。”北川清说道。
“以备不时之需。”诸伏高明自己也含了一块，然后问，“阿清文学素养着实不错，从几岁开始积累的？”
“七岁。”北川清回答。
听到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诸伏高明动作微顿，转头看了眼北川清。
感觉到了从侧面投来的视线，北川清看向副驾驶，对诸伏高明点了一下头。
“没错，受您影响。”
他把脑袋转回，望着前方笔直的公路，慢悠悠地讲述起自己的家庭和儿时的故事：
“我爸在过去是东大文学院的大学教授，还是日本书法协会的会长，因此我三岁就被逼着学了古文和书法，但我不喜欢那些枯燥的东西，我只喜欢音乐。”
“我妈得知这事后开心坏了，因为她就是特别著名的歌唱家，我爸也没办法，他妻管严，也尊重我的爱好，所以我每天除了两个点的书法练习，剩下的时间就专心搞音乐。”
“这方面我确实非常有天赋，有绝对音感，还有妈妈作为老师，所以从小开始就参加各种大赛，拿奖拿到手软。”
“家人都觉得我以后肯定会往这方面发展，可谁成想，七岁那年看到您之后，我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似的。”
“每天清晨练完声，我就溜进我爸的书房，踩着凳子从上面找有关古文的书，然后坐在小板凳上看。”
“他们都非常惊讶，寻思这孩子怎么搞的？怎么像着了魔一样？而且还总是问他们有没有一本叫《2年A班的孔明同学》的书。”
“后来他们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是在《名侦探柯南》的动漫里有一位叫诸伏高明的警官，那本书写的是他高中时期的故事。”
听到此处，诸伏高明墨镜下的眼角撩起一抹柔软的弧度，“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舌尖轻搅，将嘴里的喉糖翻了翻，而后又问：“阿清刚才提到练声，所以专攻的是......声乐？”
“钢琴和声乐。”北川清说道。
不知怎的，在听到“钢琴”时，诸伏高明下意识地朝北川清的手指看了过去，心跳没来由地空了一拍。
他忽然体会到了一种很强的反差感，他从未想象过，这双手除了打格斗比赛之外，竟然还弹得了优雅动听的钢琴。
“二者齐头并进？”
诸伏高明又问。
“对。”
“真早啊......”诸伏高明低喃着，脸上带着些佩服。
“是有点早，”北川清弯了弯唇，“尤其是声乐，按理来说，最好是变声期结束再学，但还是得因人而异。”
诸伏高明略微颔首，舌尖移动，喉糖被搅到了口腔的另一侧。
他觉得有点可惜，刚才他在想，既然北川清在音乐方面这么有天赋，怎么没继续发展下去？
但这个问题一产生就已经有了答案，肯定是因为家庭的变故，所以放弃了喜欢的音乐，改练格斗了。
诸伏高明感觉心脏沉甸甸的，仿佛悬挂着一个被打到破损的沙袋，但他的语气仍旧自然：“阿清真是全能型人才啊，格斗也练得这么出众。”
北川清却意味不明地低笑，“您觉得我运动能力强？”
听出了弦外之音，诸伏高明觉得意外，他斟酌片刻，反问：“不是天赋？”
“我小时候最不擅长的就是运动了，”北川清自嘲地掀了一下嘴角，“就连跑步每回都是倒数第一，更别提是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的综合格斗。”
“出乎意料，”诸伏高明摸着下巴，“采访里说是兴趣爱好，所以我以为阿清在格斗方面也是天赋型选手。”
“那只是应付记者的话。”北川清留有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条胳膊弯了弯，特意显摆了一番，“肌肉练得不错吧？”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诸伏高明出声感叹，他侧过头，打量着北川清的身体。
他在网上看过北川清过去的照片，八年前，北川清在格斗方面初露头角，获得了青少年组散打冠军。
那时候的北川清极其瘦弱，整个人单薄得如同一张白纸，仿佛被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而如今，身体也被完美地塑造出来了，阳刚之气爆棚，肌肉的力量蓬勃而惊人。
尤其是在比赛的时候，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尤为强烈的压迫感和侵略性，可又有谁知道，这副身体，究竟经历了多少地狱般的训练？
“高明哥，您要是一直这么盯着我看，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北川清调侃的声音传来，诸伏高明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他挪开了视线，同样以调侃的语气回复：“无妨，反正你脸皮厚。”
“彼此彼此，”北川清忍不住轻笑，“对了，您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还没有，留着这次机会吧。”诸伏高明说道。
“那我们再来一轮如何？”北川清提议，“我觉得您这次应该赢不过我。”
“来，飞什么？”
“高明。”
“我的名字？”
“然也，但「高明」二字必须连在一起。”
“有心算无心，想必阿清在背地里做了不少功课吧。”
“当初也没规定不让啊。”
“好，那来吧。”
“您先请，我让让您。”
“厚颜无耻......待我想想，那就「清润玉泉冰，高明秋景晴。」”
“「直从月令高明处，参透中庸间学功。」”
“「心得高明趣，楼开井邑间。」”
“「洁白不由阴雨积，高明肯共杂烟重......」”
由于北川清提前把有关“高明”的诗句全背了下来，因而这一轮，诸伏高明确实没能赢过他。
诸伏高明问还有哪些，北川清又背出了好多，最后以一句“「十载仰高明，一见心相许」”结束了游戏。
这最后一句，北川清说话时语态自然，似是随口一背，诸伏高明倾听时神情放松，似是随便一听。
可二人都不知道，他们隐匿在墨镜下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悄然收回了目光。
车内安静了片刻，诸伏高明开口道：“愿赌服输，阿清想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北川清把墨镜往上抬了抬，轻描淡写似的说道：“我想请您用毛笔在书道练习纸上写几个文字，赠送给我。”
“什么字？”
“阿清。”
闻言，诸伏高明侧头看向北川清，“你的名字？”
“嗯，”北川清接过诸伏高明的目光，笑了笑，“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