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称迷，傍观见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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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清盯着白色风信子，节骨分明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良久，他的动作停住，握了握拳，对诸伏高明道谢：“高明哥，谢谢您告诉我，不然我可能再过几年都察觉不到。”

“阿清没往那方面去想过？”诸伏高明问道。

“从来没有。”北川清摇了摇头，他长长舒了口气，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以为菅原医生每月送花、送礼，一是感恩，二是出于对‘弟弟’的关照，他比我年长十五岁，我在他眼里可能还是个孩子。”

诸伏高明思索着微微点头，又问：“那阿清有把菅原医生当兄长看吗？”

“不，只是介于合作伙伴和朋友之间的一种关系。”北川清将茶杯送到嘴边，小啜一口。

“我们在三年前有过一命之恩的交集，所以要比普通的下属或合作伙伴的关系近，但还没到朋友的地步。”

他慢慢饮着茶水，考虑了片刻，说道：“我会安排时间和他单独聊聊，说清楚我们没这个缘分，请他及时止损。”

“但情感是情感，事业是事业，他是一位很沉稳的人，我相信他会把这两件事分开，情感断了，事业上该合作还得合作。”

看到北川清从容淡然的样子，诸伏高明出声说道：“阿清在情感上也很成熟。”

北川清不免叹息，指腹缓慢地摩挲着杯沿，“喜欢一个人何错之有？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而能被一个人喜欢，就算是同性，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代表着对方对我的认可。只要我的心不动，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的声音如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平静、清透，而眉宇间凝聚的深沉，似大海般包容。

将一杯茶饮尽，北川清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看向诸伏高明，很小声地问道：“所以，您今晚的反常是......？”

“抱歉，请菅原医生进来吃晚餐确实是礼节，但不得不承认，我也有出于好奇而试探的私心。”诸伏高明回答。

“原来是这样。”

北川清脸上浮现出了然之色。

但随后，他瞧着诸伏高明，用一种耐人寻味的口吻调侃道：“我还以为您是吃醋了呢，又叫阿清，又拍我肩膀，像是在宣誓主权一样。”

诸伏高明轻抿着薄唇，浅浅一笑，两撇小胡子也往上翘了翘，“阿清说笑了。”

“戏言罢了，不然，这小东西还得说道说道。”北川清说着，侧眸瞥向那颗胖乎乎的仙人球。

它的花语是孤独和得不到的爱。

诸伏高明也看了一眼仙人球，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北川清颔首，见诸伏高明杯中的茶喝完了，他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边倒边说：“您只是觉得它放在电脑旁边比较合适才买回来的，毕竟，您那时还管我叫‘北川君’呢。”

......

当晚，北川清就把摆在诸伏高明卧室的风信子尽数撤走，第二天带到了办公楼，随机抽取几名幸运员工送给了他们。

还有菅原仁义赠送的巧克力，以及过去送给他的糖果、饼干，他全都带到了福利院分发给小孩子，自己一点不留。

至于因染上了猫血所以对方给他买的那件同款外套，他也和其它旧衣服一起捐给了福利院，自己又重新买了一件。

往后的一段日子，他挤出时间把训练室收拾了一遍，将那些训练器材重新放置，腾出了一块空地安了张床。

他亲爱的诸伏警官虽然嘴上没说，但这回心里肯定舒服了，他们一人一间卧室，还是对门，刚刚好。

平常他们都开着房门，诸伏高明坐在书桌后面看书，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赤膊着上半身趴在床上用电脑工作的他。

没错，他是故意的。

收拾训练室时，他就特意找好了角度，确保人家能看到自己。

每晚创作小说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是能感觉到有一缕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当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对面的卧室看去时，诸伏高明永远都是认真读书的姿态，微垂着长睫，沉静且专注。

......

六月的最后一天，天气阴沉闷热，从中午开始天空中就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持续到夜晚都没停。

晚上八点多钟，一辆红色雪铁龙从连绵的雨幕之中驶出，停在了菅原宠物诊所的门口。

北川清开门下车，撑开了一把黑色的雨伞，迈开长腿两步就登上了诊所的台阶，拉开玻璃门进入室内。

“欢迎......欸？”

前台的望月香织看到他，冰蓝色的美目里写满了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会过来，赶忙鞠躬问好。

“原来是北川会长呀，您晚上好。”

“嗯，”北川清淡淡应了一声，收起雨伞放入门口的收纳桶，“菅原医生呢？”

“菅原医生在手术室呢，刚才有顾客送来一只矮脚猫，据说得了结石。”望月香织抬腕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需要通知他一声吗？”

“不用，把诊所的财务收支明细表拿来。”北川清走到前台旁边。

“好哒，给您。”

望月香织从抽屉中取出文件夹，北川清接过，垂着眼皮翻阅起来，久久不发一言。

雨越下越大，屋檐和地面之上，湍急的雨激起一层浅淡的白色，一片渺茫。

二十分钟后，从楼上传来菅原仁义与顾客的谈话声，继而就是顺着楼梯下来的脚步声。

“真的太谢谢您了，菅原医生，那我明天上午再过来接它。”顾客连连道谢，之后就撑开雨伞离开了诊所。

目送顾客消失在雨幕中，菅原仁义转头看向北川清，“稀客啊，什么风把北川会长刮来了？”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往诊所里垫了这么多钱？”北川清头也不抬地回复，继而幽幽问道，“怎么？慈善会的基金难道不够多吗？”

菅原仁义看了一眼望月香织，望月香织连忙摇头，模样无辜又可怜，“不是我说的嘛，是北川会长自己发现的。”

“喔，还让望月帮着隐瞒。”北川清合上了文件夹，抬眸与菅原仁义对上了视线，“菅原医生就是这么与我合作的？”

“啊......抱歉，”菅原仁义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我也想做点慈善，这件事你就别打压我的积极性了。”

北川清不置可否，将文件夹放回前台，“去你车里吧，我有事跟你谈。”

菅原仁义微愣，随后马上说道：“好，我正好下班了，等我换身衣服。”

......

白色轿车内。

菅原仁义侧过身体，看向坐在副驾的北川清，问道：“北川君想谈什么？”

“谈感情。”北川清直入主题，但言辞上还是稍微含蓄了些，问道，“我记得你在三年前就说有喜欢的人了，结果怎么样了？”

这番话让菅原仁义的脸色蓦地僵了一下，他意识到了某些事情即将发生，慌忙移开了视线。

沉默了好久，他才张开了抿着的嘴唇，低声道：“已经表示过了，但，这么长时间了，对方仍然没回应。”

“一直在坚持？”北川清又问。

“没错。”

“坚持了三年？”

“......是。”

“送的白色风信子？”

“原来你都知道了。”菅原仁义微低着头，十指紧紧交叉在一起，用力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三年......准确来说是三年零五个月吧，”北川清轻轻吸气，“非常抱歉，我没往这方面去想过，所以一直没能察觉到你的心意。”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菅原仁义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然后问道，“那北川君怎么忽然就明白了？”

“当局称迷，傍观见审。”北川清低吟出一句古文，“若非家兄提醒，我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发觉。”

听到“家兄”二字，菅原仁义明白了什么，嘴边的笑容一下子就染上了苦涩。

“那，所以......？”

“菅原医生，谢谢你对我的喜欢。”北川清侧首看向驾驶座上的人，“但不好意思，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可能，请不要再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了。”

菅原仁义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略显沙哑：“是因为性别吗？”

“不是，”北川清很坦诚，“我也有龙阳之好，但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是贵昭先生，对吧？”菅原仁义问得几乎没有停顿。

“没错。”北川清承认。

“我早该猜到的。”菅原仁义掀了掀唇，他还是在微笑，可这次却笑出了雨水飘打孤零零的落叶般的无奈和伤感。

他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一次又一次轻抚着方向盘，半晌后，说道：“我想问北川君一个问题。”

“请问。”

“假如，北川君没遇到贵昭先生，那有没有可能会喜欢上我？”菅原仁义问完，又紧接着补充，“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概率？”

“不会。”北川清平静地回答。

“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也很不甘心。”菅原仁义深深吸了口气。

“我觉得我也很优秀，没比贵昭先生差多少，而且我和他都是属于成熟稳重、温文儒雅的类型，那北川君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因为我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类型。”

北川清望着风雨如磐的窗外，瞳孔变得悠远，“我喜欢的是一个人，并且只能是那个人。”

他顿了数秒，继续说：“我从七岁那年便与他相识，这十多年来，对他的情感从欣赏，到敬佩，到崇拜，一直到喜欢。”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他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陷得很深了。”

“这样啊......”菅原仁义认命似的点了点头，“那我确实是没有任何竞争力。”

他叹息了一声，祝愿道：“希望你们能幸福吧。”

“谢谢。”北川清回复。

“该道谢的是我，谢谢你能这样和我聊一聊，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调整好心态的。”

菅原仁义仰起头来，不断地深呼吸，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

他转过脑袋，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再次看向北川清，其中的神情有不舍，有留恋，还有种想要再多看一眼的贪妄。

因为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像现在这样，用饱含着情愫的眼神去看自己喜欢的男子了。

他感觉嗓子有些紧，微一张嘴，嗓子眼里宛如灌满了沙子。

“我可以......拥抱你吗？”

他双唇不住地颤抖，“就像当年，你抱住我的那样，我们......以拥抱开始，以拥抱结束。”

“不能。”北川清果断拒绝，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

“三年前，我挡在你身前抱住你，是在为你挡刀，是在挽救一个陌生人的生命，但现在性质不一样了。”

“嗯。”菅原仁义重重点头，眼眶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紧抿着嘴唇，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

“我故意考验考验你，挺好，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好好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真心祝你们幸福。”

“我会的，再次感谢。”北川清的手摸向了车门，“那菅原医生，我们未来在事业上，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菅原仁义颔首，目送北川清下车离去。

直到那辆雪铁龙的红色车尾灯消失在雨幕里，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大颗的眼泪霎时倾下脸颊。

他摘下眼镜，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一手紧紧捂着心脏，那里疼得仿佛要消失掉一样。

三年前，也是个雨夜。

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撞入了他的心底。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高中生，而且还是一个男孩子，可他骗不了自己，他确确实实是喜欢上了。

那时，那个少年才十七岁，他怕吓到人家，所以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他想等他再长大一点。

三年后，那个少年终于二十岁了，总算成年了，他觉得可以找个时机吐露自己的心声，但还没等开始，就结束了。

可是...

雨，还在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1）“当局称迷，傍观见审。”语出《旧唐书·元行冲传》。

译文：对坐下棋的人糊涂，在一旁观看的人却看得清楚。

比喻当事者由于过多地考虑得失，反不及局外人见解精当的情形。

（2）

七夕节（8.22）

当天更新1+4（共五章）

分别是：

周二当天更新的一章

评论满150条加的一章

营养液满450瓶加的三章

预计9点，12点，15点，18点，21点更新，喜欢这本书的小天使可以蹲一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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