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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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东京的夜景，繁华、迷人。

诸伏高明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下面被灯光点缀的街景。

“您今晚怎么有兴致过来这里？”北川清问道。

“刚好处理完委托，闲来无事就来参观参观，”诸伏高明回眸看向北川清，“倒是北川君，似乎知道我一定会来。”

“您之前说想看我工作时的样子，所以我觉得您来这里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是今天。”北川清回答道。

他站在茶桌旁，将用沸水洗过一遍的几克茯茶放入陶壶，而后将电磁炉调至60度，慢慢地煮。

茶叶在水中上下翻飞，茶色由浅变深，飘出淡淡茶香，一缕缕，萦绕在茶桌两侧的二人周围。

水沸腾之后，又煮了五分钟左右，他用开水冲淋清洁茶具，温杯烫盏，而后为诸伏高明倒了一杯。

“诸伏警官，请用。”

“谢谢。”诸伏高明看到杯中橙红明亮的茶汤，脸上掠过一丝意外，“茯砖？”

“您好眼力。”北川清颔首。

诸伏高明将茶杯拿到鼻前，轻缓地转动几次，细细闻香，然后送到嘴边小抿一口茶汤，慢慢体味，徐徐咽下。

茶汤入喉，在胸腹氤氲开一种酥软的暖意，沉稳与安静便随之而来。

“北川君喜欢茯茶？”他问道。

“喜欢。”北川清为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看着杯中的茶汤，不由自主地低声沉吟，“品茶如品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品。”

诸伏高明微顿，恍若在思考什么，他垂了垂眼皮，又抬起，看着北川清，问道：“可否详细说说？”

北川清后背陡然一个寒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把心中所想给直接说了出来。

但他随即就将异样的情绪掩盖了，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么，随口一说。”

纵使脸上平静，可他的心却是虚的。

人在心虚的时候，为了能观察倾听者的反应，往往会增加和倾听者的眼神接触，通过直视对方来判断其是否相信自己的话，然后思考接下来该说点什么，该怎么继续圆场。

这种下意识反应的产生快到人的意识无法参与其中，他在刚才的那一刻，也没能避免。

就在他与诸伏高明对上视线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微表情暴露了，也知道这位警官肯定是看出他在说谎了。

被那双狭长而又深邃的凤眼注视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审讯的犯人，竟有些无地自容。

“唉......”

北川清手指轻抚额角，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抱歉，我只是怕说了之后让您误会。”

“哦呀？”诸伏高明眉梢微微扬了扬，似是隐约猜到了什么，继续道，“北川君若是觉得说了不好，当我没问就是了。”

“不，其实说了，也无所谓。”北川清暗中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应该也不能误会什么。

他三指捏住茶杯送到鼻前轻闻，然后放于嘴边，吹了吹，小抿一口，开始说道：

“刚才我说，品茶如品人，从七岁到现在我品尝过许多种茶，但最后还是觉得‘茯茶’似乎更贴合我的喜好。”

“茯茶是一种很‘内敛’的茶，它不像武夷肉桂那样，香气辛锐持久，也不像大红袍，馥郁芬芳。”

“它口感醇和厚重，无论是香、味都不高扬和刺激，如同一位久经历练、沉稳端正的成熟男性，岁月沉淀过后的气度和气韵，让它更有魅力。”

听出了北川清的弦外之音，诸伏高明点了点头，一副明了的神色。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喜欢茯茶，在家里就经常冲泡。”

话音落下，他又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然后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误会，我知道北川君很喜欢我......”

“唔，咳！咳咳！”

北川清侧过头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刚才一听到“喜欢”，他差点把茶水从口中喷出，结果用力一咽直接呛了。

他的脸颊烫了起来，难道诸伏警官早就发现他有龙阳之好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而且他隐藏的很好啊！表面上也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我对您有好感”这样的破绽啊！

诸伏高明微微一怔。

北川君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他的视线无意中从北川清通红的耳根上扫过，脑中陡然闪过去了什么，但却没能抓住，而是被另一件事替代。

他给北川清抽了一张纸巾，歉意地说道：“抱歉，是我用词不当，应该换成崇敬或尊重才对。”

“啊，咳咳，对。”北川清止住了咳嗽，用纸巾拭去嘴角的水痕，连忙附和，“是的，崇敬，尊重，是这样没错。”

他暗中观察着诸伏高明，见他没什么异样的反应，这才在暗中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要是被这位警官发现他喜欢男的，他真不知道以后该以何种姿态与他继续相处下去。

他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见诸伏高明的茶喝完了，也给他又倒了一杯。

“总之，您不误会就好，我真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

诸伏高明颔首，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和北川清聊起慈善会的事。

一壶茶喝完，北川清见诸伏高明对办公楼颇有兴趣，便带着他去各个楼层参观了一遍。

直到时间将近晚上七点，二人在五楼的餐饮厅享用了一顿晚餐才从楼内出来，开车回家。

......

夜色浓重，路灯的灯光晃向车内，在二人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光影。

诸伏高明斜靠着副驾，说了句“我休息一会儿”，之后就将椅背往后调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身体向后倾斜下去，微微偏头，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北川清冷漠的侧脸。

就好像一株冬日里笔直生长的白桦树，显出几分孤独清隽的色调。

他觉得挺有趣的。

没想到著名慈善会的北川会长，对外对内，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对他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截然不同；跟他说话，和跟别人说话用的也完全不是同一个语气。

开会时的声音低沉冷峻，自带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不满意部下的方案时用的语气更是如同冬季腊月的寒风直透肌骨。

可跟他说话，无论是在何种时间，何种地点，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如冰雪消融后春风拂过，里面携带着一丝暖意。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嗯，鉴定无误，是个神仙。

不知为何，北川清喝醉后的那一幕浮现在脑中，盘旋着，久久不散。

......

进入5丁目17番地的高端小区，北川清顺着小路往前开，最后将车平稳地停在了地下车库。

“诸伏警......”

他扭头看了一眼诸伏高明，立刻闭上了嘴。

这位警官睡着了。

他狭长的凤眼微闭，眉头舒展，两手的手指交叉搭在下腹上。

睡得很安详。

比起平日里的不苟言笑，此刻长睫低垂，安静沉睡的姿态反倒更具有亲和力。

就连月色都极为眷顾他，轻而柔和地流泻在其儒雅俊秀的侧脸上，投下一层的淡淡阴影。

北川清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他就这样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睡着了的诸伏高明。

良久，他才蓦地想到了什么，悄声将车内的暖气打开，而后轻手轻脚地从怀中掏出手机，开启了静音模式。

诸伏警官这一周处理委托都没怎么休息，虽然表面上没显露出什么，但说一点不疲劳是绝对不可能的。

加之今晚在慈善会，他还带着他把整栋办公楼从上到下都参观了一遍，运动量可一点也不小，肯定是累了。

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北川清生怕吵醒了这位警官，就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可眼睛，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人家的脸上移动。

看一眼...

再看一眼...

还想再多看一眼...

仅仅是看着对方的睡颜，北川清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就轻易地土崩瓦解，沉重冷静、淡定从容的思维也被击得溃不成军。

他视线移动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定格在了诸伏高明的脸上，迟迟不愿移开。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诸伏警官，您怎么可以......这么美？

一个失去了太多东西的人，一旦得到了什么珍重的事物，就贪婪得不得了。

北川清就是如此，他恨不得把时间静止，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下去。

......

约莫一个小时过去，北川清注意到诸伏高明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连忙逃命似的移开了视线。

就在诸伏高明把眼睛完全睁开之前，他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歪头靠在椅背上，假装自己也睡着了。

他必须得这样演戏。

因为倘若诸伏高明醒后发现他在等他，估计连缓一缓的时间都不留，直接坐起来，平和地问道：“北川君为何不叫我？”

他要是回答“看您睡得挺安详就没敢打扰”，那他就会再来一句，“何来打扰一说？”

如此看来，倒不如自己也装睡，给这位警官留些缓冲时间。

身旁的声音轻微细小，北川清能感觉到诸伏高明的动作幅度很小，大概也是怕打扰到驾驶上的他休息。

又过了五分钟，北川清感觉差不多了，头往下一歪，猛地醒了。

抬手抹了把脸，他极其自然地看向副驾的诸伏高明，稍微一愣。

“啊......诸伏警官。”

他揉了揉眼睛。

“抱歉，没让您等太久吧？我寻思我正好也休息一下。”

“不会，我也刚醒。”诸伏高明的语气很是温和，解开安全带，“今天真是辛苦北川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1）北川清的弦外之音：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索，如果您喝茶的话，会喜欢喝什么茶。

品茶即品人，我在品茶的同时，也在揣摩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茯茶，与您的形象更加贴合。

所以我喜欢茯茶，并且一直在细细地品，同时也在品您的言行举止，品您的性格与品质。

（2）“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乐府诗集·卷047清商曲辞四》。

前两句可看作是比兴，后两句是形容了一位言语难以描述的美男。

石块相垒成的玉山，挺立的青翠苍松。玉的内涵、和松的气质，常和美男相联系。

这里，用二者来与男神的美貌相比拟。他的绝代风华，世上再没有谁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