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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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铁龙刚驶入鬼桜街道,北川清就看到右前方的路边停着一连串的警车,警灯闪烁耀眼,在黑夜中尤为夺目。
就是这里了。
开到前方的红绿灯路口,北川清转动方向盘调头,最终将车平稳地停在了几辆警车后面。
二人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可诸伏高明却没有去现场的意思,而是对他说道:“北川君,我不跟你过去了,就在这里听一听好了。”
这次北川清感觉到了诸伏警官明确的态度,他望了一眼围着警戒带的现场,距离这边有差不多十米远。
不算太远,确实能听到些东西,但肯定听不清楚。
而这里是东京,带着一个外人去现场有些失礼,诸伏高明大概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不去的。
“这样吧。”
北川清从怀中掏出手机,拨打了诸伏高明的电话,“我们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如此,您就可以听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蓝牙耳机连接后戴在耳朵上,“还请您畅所欲言,您宝贵的想法一定会对案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诸伏高明没想到北川清考虑得这么周全,他点头说了声“好”,接听了电话。
“那我过去了。”
北川清略微欠身,可走了几步他又走了回来,打开驾驶座的门,把钥匙插了上去,开了暖气。
然后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一条干净的毛毯放在驾驶座的车座上。
“诸伏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您要是觉得冷就回车里吧,最近降温了,容易感冒。”
重新关上驾驶座的门,北川清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北川清走进了警戒带,诸伏高明才收回视线,他回首看向车内的毛毯和插着的钥匙,似是在思索什么。
少顷,他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然后把手机打开了扬声器放在中控台上。
靠着椅背,他双手交叉搭在下腹上,一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眼注视着远处的那一道挺拔的背影,沉静、凝定。
......
“阿清,你来了啊。”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部白石阵才,看到北川清,对他抬了抬手。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仍然英气十足、剑眉星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刚强而深沉的武士气息。
“阵才哥。”
北川清点了一下头。
“怎么回事?”
“主要是在死者的衣兜里发现了一张你的名片,所以请你过来认一认,顺便帮我解决个案件。”白石阵才把话说得大言不惭。
看到北川清戴着蓝牙耳机他也没在意,毕竟这小子可是个大忙人,平时总要接电话什么的,蓝牙耳机方便一点。
北川清戴上警员递来的鞋套和手套,俯身蹲在尸体旁边,看向她的脸。
“没错,是藤原夫人,她上个月27号来事务所,请我给她先生做外遇调查。”
“这也太巧了吧,才刚过没几天就死了,她老公还给她买了高额的人身保险,怎么感觉都是他杀的吧?”一位年轻的警员说道。
“妄下断语。”白石阵才用锐利的眼神瞥了一眼年轻的警员,沉声说道。
那位警员听后,弱弱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歉没再说话。
“有什么想法吗?名侦探?”白石阵才拽了拽自己的西装裤,在北川清旁边蹲下。
“颈部有明显的吉川线,窒息而死,凶器是一条直径约1厘米的麻绳......”北川清双唇轻启,将看到的一切细致地描述出来。
说完尸体身上的特征,他站起身来,环视起周围的环境,像是在自言自语。
“路灯总高约3.4米,上方留有被害人的衣服纤维,旁边的栅栏大概有半米左右...”
“现场除了几枚45码的鞋印,地面和其它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指纹...”
白石阵才感到违和,注视着自说自话的北川清,剑眉往上挑了挑。
这小子今晚怎么这么多话?
以往不都是沉默寡言的吗?
......
车内。
诸伏高明默默听着,经过扬声器的加工,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更显得磁性低沉,恍若有一种金属质感。
时隔一星期,终于遇到了一次值得推理的命案,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欣愉与舒爽。
他靠着椅背合上了双目,听着北川清的描述,思维也在同一时间开始了转动。
那道沉冷的声音就像是他的眼睛,说出了他想要看到的,光是听着北川清说话,他就能将现场很好地还原。
......
将所有疑点说完一遍,北川清脑中已经有了推测,但他没直接说出来,而是用手指轻点了两下耳机。
“您觉得,应该有几个人共同作案?”
他问话时,眼睛看着白石阵才,实则是在对着耳机讲话。
“我这不是问你呢吗?”白石阵才双手抱胸,挑眉看了看北川清,“还有,你小子对我怎么还突然用上敬语了?”
北川清没说话,装作思考的样子等待耳机里的回复,对面一直沉默着,两秒钟过后,终于传出了那道低沉醇厚的声音。
“三个。”
语气笃定,没有丝毫迟疑。
随后,就是诸伏高明言简意赅,合乎逻辑的推理。
北川清安静地听着,听完后,几乎是将听到的原话对着白石阵才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
白石阵才听后,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嫌疑人,现在被这么一说完全可以确定了,于是立即给部下指派了任务。
部下警员接到命令,齐声说了句“是!”,之后就火急火燎地离开现场。
一眨眼的功夫,街边就只剩下了两辆警车和北川清的那辆红色雪铁龙。
“不愧是名侦探啊,破案速度就是快,”白石阵才称赞道,撸起袖口看了眼表,“哼,还不到两个点呢。”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北川清特意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对白石阵才说道,“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等会儿。”
白石阵才叫住北川清,他从衣兜里摸出香烟,磕了磕,弹出一根递给他。
“来一颗?”
“你知道我不抽烟。”北川清拒绝。
“哼,我当然知道,这不寻思逗逗你吗?一天天的冷着张脸,不知道还以为别人欠你八百万一样。”
白石阵才把烟叼在自己嘴里,点上火,舒适地吸了一口。
一阵白雾从他唇间溢出,片刻后,他压低了音量,声音也随之沉寂了下来:“快八年了,也该去看看他了吧。”
北川清沉默不语,他靠在围栏上闭上了眼睛,抬头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整片夜幕吸入肺里。
见北川清不答话,白石阵才知道他不愿意提这茬子事,但还是说道:“毕竟,他是你亲哥哥。”
“他不配。”
北川清冷声吐出几个字,他缓缓睁开双目,没什么情绪地说:“就当他离世了吧。”
白石阵才吸了口烟,扯了扯嘴角,摇着头哼笑一声。
“嘴上可以这么说,但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他可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剩下的亲人,不然你也不能搞慈——”
“白石警部。”
北川清忽然打断,他的声音充斥着冷冽,让人听了心里发怵。
听到他用这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称呼他的警衔,白石阵才知趣地没再开口,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行了,别放在心上,啊,咱不说这事儿了,说点别的。”
他拍了拍北川清的肩膀,侧首看向汽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跟你来的那个是谁?委托人吗?”
北川清往诸伏高明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柔和了许多,垂了一下眼皮。
“朋友。”
“朋......?”
白石阵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后瞪大了眼睛,把烟从嘴里缓缓拿了下来。
他看了看车里模糊不清的人,又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北川清。
“你,交新朋友了?”
见北川清没吱声,白石阵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咬着嘴唇哐哐拍了两下。
“你小子不够意思啊!你朋友就是我朋友,还不快带来让我认识认识啊!怎么把人家一个人留车里呢你!”
“下次吧。”
北川清淡漠地抛出一句话来,之后就拿开他的手,转身朝着汽车的方向走去。
“啧,这臭小子......”
白石阵才感觉到北川清心情不好,就没再多问,只是朝着汽车的方向又多看了两眼,没跟过去打招呼。
其实这么多年了,这小子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除了他和某个宠物医生以外哪还有熟人啊。
无论是慈善会、格斗社团还是同学,都是表面上过的去而已,私底下一般不往来的。
能从他嘴里主动说出来“朋友”二字,还能被他一起带来案发现场,这简直了,简直比遇到密室杀人事件还要稀奇。
白石阵才朝汽车的方向望去,大晚上的看不清脸,但能成为北川清的朋友,人品什么的肯定没得说,挺好。
有了朋友,就相当于风筝有了线,浮萍有了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上漂泊的小船看到了一盏指路的明灯。
北川清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今后也不至于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眸光略略远去,白石阵才望着夜幕中的月亮,猛抽了一口烟,然后把烟扔到地上踩了几脚,似是在自言自语:
“阿明,放心吧...”
“阿清现在啊,都有新朋友了...”
“你啊,在里面可得好好改造,最近太忙了,过段时间我再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