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立大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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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一章小说，北川清从浴缸里出来。

放水之后，他擦干身体换上了睡衣，然后拿着电脑从浴室里走出，进入客厅准备继续码字。

“北川君。”

诸伏高明出现在了客厅门口，说道：“我想跟你聊一件事，现在方便吗？”

“方便，您请讲。”北川清二话不说，直接将电脑合上放在一旁，并起身对诸伏高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诸伏高明微笑了一下，在沙发对面落座，然后开口道：“今天真是麻烦了，非常感谢北川君给我买了手机和那么多衣服。”

“您这就见外了，能为您做点什么才是我的荣幸。”北川清说道，等诸伏高明坐下他才重新落座。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特意过来道谢的，这么一本正经地感谢他，确实是诸伏警官能做出来的事。

“还是非常感谢，”诸伏高明双手在胸前合十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北川君说一下，以后请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北川清一愣，这是他未曾料想过的情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诸伏高明引用出一句古语，“饮食衣服，若思得之艰难，不敢轻易费用。”

北川清的眼睛微微睁大，这番话如钟杵敲钟，在他的心脏上狠狠撞击了一下。

“我知道北川君是想关照我才这么做的，客随主便，既然北川君想要给我，我便接着，只是......”

诸伏高明稍微顿了顿，语音里染上了一丝无奈，“在下不过一介凡夫，何德何能才可受得起这么隆重的招待？所以恳请北川君以后万万不要再这样了。”

听他把话说完，北川清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话，原本温和的神色也渐渐收拢。

见状，诸伏高明心底悄然生出几分愧疚。

其实他当初在购物中心试衣服的时候就想说来着，但看那里的售货员都尊敬地称呼北川清为“北川会长”，他推测这里的不少品牌可能都在与慈善会合作。

他若是直接拒绝，在外人面前会有失北川清的颜面，所以他决定回家之后再和他细谈。

但无论他怎么组织语言、把话说得再怎么委婉，北川清的心情肯定都是不好受的。

毕竟人家是那么用心的在为他付出，消耗了钱财不说，还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和精力，结果回到家后他反而说出这番令人心寒的话来。

可若是不说，未来等待他的将会是他难以想象的奢华生活，他该如何偿还这个情分？他真真是承受不起了。

房间内安静得出奇，气氛有些僵硬、沉重，吸入鼻腔的空气仿佛都有了重量。

良久过后，北川清微抿着唇，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蹭了蹭鼻子，然后撑着膝盖从沙发上起身。

他绕开茶几，隔着诸伏高明不到一米远的距离，屈膝弯了腿，盘腿坐下了。

诸伏高明的瞳孔略微一缩，北川君这是要......？

“诸伏警官。”

北川清仰起脸，唇角勾出一抹怎么压也压不住的笑容，眼中闪着光，欣喜之色仿佛化为了实质几乎要溢出眼眶。

“诸伏警官，您教育的太对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确实没想那么多。”

他自下而上望着诸伏高明的眼睛，凸起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认认真真地总结出了自己的错误：

“第一，我忽略了您的感受。”

“我没站在您的角度考虑过，没想过您是否真的需要那些衣服，也没想过您得到那些衣服后到底开不开心。”

“我只是一味地、并且自以为是地认为，衣服应该多一点好，宁可买多了也不要买少了，而忽略了您的想法。”

“第二，我确实有铺张浪费之嫌。”

“实话实说，有些衣服只是我觉得好看，我自作主张地想给您买下，但您真正穿出去的机会很少。”

“这么一算，性价比极低，您说的没错，这就是浪费。”

“诸伏警官，真的，您教育的太对了，您点醒了我，这种事情我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诸伏高明完全愣住了。

他甚至一度怀疑北川清在说反话，或者是为了迎合他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他刚才一直观察他瞳孔的变化，这位年轻男子绝对不是在撒谎。

他是非常真诚地认为他说得对，并且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做出了深刻的反思。

他蓦地生出一种错觉，对于他的“批评”，北川清好像很期待，并且还希望他能再多批评两句。

怎会有如此......谦卑之人？

他活了整整三十五年，愿意接受批评的不是没见过，可像北川清这样渴望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诸伏警官，请您多教育教育我吧。”北川清继续说，说话时，他眉间一片柔和。

“我哪里做的不好，还请您一定多训斥我两句。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您要是不介意，可以完全把我当成弟弟来看。”

诸伏高明的大脑出现了暂时的空白。

“我是说真的。”北川清又道，漆黑的瞳孔闪烁着柔光，“我的家庭情况，您在网上肯定了解了很多，这么多年了，我靠的几乎全是自己。”

他望着诸伏高明，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今生今世，能遇见您，是我北川清何其的荣幸？能听您教育我，又是我......何其的幸运？”

他磁性而沉冷的声音落在宽阔的客厅，如一颗投入池塘里的石子，掀起了一圈圈涟漪。

这个在外人面前清冷矜贵、高不可攀的北川慈善会的会长；

这个在侦探界鼎鼎有名、炙手可热、千金难求的北川名侦探；

这个在八角笼里，如狼一样凶狠暴戾、大杀四方，令人望而却步、闻风丧胆的北川格斗运动员...

此时此刻，放下了所有身段，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像个“学生”似的就这样坐在他面前，微微仰着脸，对他笑得平和而柔软......

诸伏高明面色平静如初，心底却像是有什么快速涌上，充斥整个胸腔。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冥冥中，好像有一缕倍感舒适的清风，将他的心脏裹缠，一点又一点，往一个未知的方向拖曳而去。

......

翌日。

北川清因要与委托人见面而跟学校请了假，没去上课，上午九点，他和诸伏高明走暗门一起去了楼上的事务所。

打开2601室的防盗门，外面站着一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子和一名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

女子二十八九岁，刘海儿的发梢处微卷，马尾辫高高盘在脑后。

一身浅绿色的小西装外套修身裁剪，淡雅清新，内搭白色连衣裙，穿着白色高跟鞋，透着温柔的小女人味又不失干练。

男子约莫三十岁，身高一米九五，面色冷峻，下颌线干净锋利，鼻梁上横着一道狰狞伤疤。

黑色的西装遮住了他大面积的皮肤，但还是能看到脖子后面和手背上露出来的日式纹身。

“北川会长好。”

二人见门开了，最先对北川清鞠躬问好，看到了诸伏高明，也鞠躬问了一句“贵昭先生好”。

“兄长，这位小姐是江崎雪鹤，我的秘书，同时也是慈善会财务部的总经理。”北川清为诸伏高明介绍。

“这位先生是古城空，侦探事务所的保镖，平时只要有委托我就会请他过来这里，您以后有需要直接叫他俩过来就行。”

“好。”

诸伏高明点了点头。

“江崎，古城，我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长，北川贵昭。”北川清对二人说道。

“贵昭兄长一直是我非常尊敬的人，你们对待他，要比对待我还要更加恭敬，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二人服从地回答。

简单认识之后，每个人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上午九点半，之前的一位委托人来到这里取调查结果。

北川清坐在沙发上，将装入牛皮纸封袋的纸质资料和U盘推到茶几对面，对方看过之后，非常满意，支付了事成之后的40%的酬劳。

上午十点半，又是一位来取调查结果的委托人，北川清照旧与之沟通。

这期间，江崎雪鹤负责端茶倒水，递送文件，友善地招待委托人，收取以及记录委托人所支付的酬劳。

古城空双手交握在腹前，安静地站在北川清的身后，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着就能起到一个极强的威慑作用。

而诸伏高明则是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旁，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一面翻阅事务所处理过的委托记录，一面倾听北川清与委托人谈话。

他与委托人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所以现在不需要做什么，熟悉环境即可。

看着专注于工作的北川清，诸伏高明眼底的欣赏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北川君年仅二十岁，竟如此出类拔萃、卓尔不群，这可比他大学时期优秀多了。

他不敢想象，当北川清到他这个年龄时，究竟能达到何种高度。

“北川君...”

诸伏高明在心里说道。

“...能在世界之外的世界与你相识，又何尝不是我的一种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1）“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出自司马光《训俭示康》。

谚语，意思是：从节俭到奢侈容易，从奢侈到节俭困难。

（2）“饮食衣服，若思得之艰难，不敢轻易费用。”出自明·周怡《勉谕儿辈》。

译文：饮食穿衣，如果思考得到这些事情的艰难，就不会轻易地花费钱财了。

（3）“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出自：宋·苏轼《晁错论》。

白话译文：古代成就大事业的人，不仅有杰出不凡的才能，也一定有坚忍不拔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