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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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
“你这样，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诸伏高明问道。
“对古城么？”北川清问。
“不，是不让员工过来探望。”诸伏高明示意他看向摆满半间屋子的鲜花，“这些，可都是他们在你昏迷期间送来的。”
“无妨，”北川清淡淡地扫了一眼，说道，“过去的我就是如此，他们都知道我不喜欢被打扰，但现在——”
他尾音拉长，转首看向诸伏高明，“我只是想跟你单独待在一起，腻歪腻歪。”
诸伏高明早已经免疫了这种调情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道：“那得告诉白石警部一声吧，他和纪子夫人可是等着消息呢。”
“嗯，”北川清闭了闭眼，对诸伏高明慢悠悠地伸手，“你打吧，然后把电话给我。”
诸伏高明照做，给白石阵才拨打了电话，就将手机放到北川清的手里。
几声机械的响铃之后，电话被接通了，白石阵才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贵昭君早，是阿清怎么样了吗？”
“阵才哥，是我。”北川清说道。
“阿清？你总算醒了啊！”白石阵才有些激动，“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事啊？”
“还行，就是刚醒过来有点虚，身体发沉。”北川清咽了下嗓子，“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和嫂子一声，我这两天想静一静，你们别......”
“懂懂懂，我俩才不去打扰你们呢。”
白石阵才没等他说完就笑了，接着说：“知道你醒了就行，啊，那我过几天再去看你，到时候让你嫂子再做几块点心给你们带过去。”
“行，谢谢。”
“跟我还见什么外？那就这样，我忙着呢，挂了啊，你好好心疼心疼诸伏警官吧，人家照顾你都累坏了。”
这还用你说？
北川清在心里这么吐槽，但诸伏高明就在旁边他不敢太失礼，应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还给诸伏高明，北川清没再让他喂自己，而是说道：“你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嗯。”诸伏高明收起手机，将椅子转向床头柜，把古城空带来的报纸放在旁边，然后从便当袋里取出几个餐盒，依次打开。
随着“叩、叩、叩”的几声，一股接一股的饭菜香味从餐盒里飘出，在房间里蔓延迂回，最终缓缓飘进了某位病号的鼻腔。
北川清探头瞅了瞅，好家伙，这么丰盛。
杂粮米饭，外酥里嫩的烤鱼，冒着热气的豆腐海带味增汤，玉子烧加配菜，秋葵煎蛋，还有几块草莓和菠萝。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这只是一顿很平常的早餐，但对于一个多星期没吃饭的他来说，具有极强的诱惑力。
北川清咽了一口口水，嘀咕道：“古城从哪儿整来的这么好的料理？”
“这是慈善会的员工餐。”诸伏高明回答道，他慢条斯理地取出筷子，打趣地问，“怎么？北川会长居然不知？”
“啊......好像还真是。”北川清点了点头，这应该是每周二早上的其中一种餐食，他真是饿蒙了，连这件事都忘了。
他可怜巴巴地舔了舔嘴唇，又深深看了一眼丰盛的料理，随后艰难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没有半点荤腥的鱼汤。
本来就喝不下去。
这么一对比，更喝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种时候，诸伏高明轻轻吸了口气，低声感慨道：“这人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味佳肴？感恩上苍，我开动了。”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玉子烧，“嗯，这个应该很好吃。”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块黄灿灿的玉子烧放入嘴里，细细品尝，咽下之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确实美味，口感绵密、软糯香滑，大抵是放了芝士吧。”
接着，他又夹起了一块鱼肉，品尝一口，非常满足地“嗯”了一声，边摇头边说：“真乃河鲜莫过于鱼......闻其香，心旷神怡；偿其肉，回味无穷。”
随后他又品尝了一番可口的绿叶蔬菜，“忍不住”引用出一句古语：“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甚善，甚善......”
北川清：“？？？”
他逐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诸伏高明，这老狐狸就这么对待他这个病号！？
看自己的心上人吃饭吃得开心他确实感到高兴，可这份开心不该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啊！
北川清暗地里咬牙切齿，最后干脆闭起眼睛眼不见为净，在心中不断疏导起自己。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
等我好了的，我也往嘴里狂炫...
再次睁开眼睛时，北川清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一手端起汤碗，一手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喝，最后干脆扬起脖子将鱼汤一饮而尽。
喝完了鱼汤，他又端起那一碗被氧化了的泛黄发绿的蔬菜汁，如同喝下毒药一样，毅然决然，悲壮又凄凉。
把蔬菜汁一口气干了，他又拿过了营养粉，把这些流食喝得一滴不剩。
病床旁，诸伏高明微微侧眸，不找痕迹地往北川清那边睨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如愿的笑痕。
......
待护士小姐收走餐具离开病房，北川清撑起身体坐直，挪动双腿，从病床上缓慢地下来。
这一大幅度的动，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沉了太多，整个人仿佛被沉重的枷锁禁锢，四肢也被绑了几百斤的沙袋。
“去洗手间吗？我扶你过去吧。”
诸伏高明伸手就要搀扶，但北川清温柔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的自尊心在作祟，总觉得身为格斗冠军的自己，还没虚弱到需要被人扶着走路的地步。
况且过去他受过那么多次伤都没影响到什么，这次应该也碍不了什么事。
双脚穿进拖鞋里，北川清撑着床站了起来，一手推着输液架，一手扶着墙，一点点往洗手间的方向挪动。
周围的空气是安静的，拖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就显得格外刺耳。
他感觉自己和世界末日里刚从水中爬上来的行尸走肉无异，都是拖着双腿在行走，每走一步，脚下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水印。
从病床到洗手间不过几米远的距离，可他第一次觉得这寥寥几米，竟是这样的长。
“啪。”
北川清按下洗手间灯的开关，拉开门，这里的洗手间与地面有一个台阶。
就在他抬起一条腿准备上去时，忽然感觉头重脚轻，身后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往后仰去，如同一座高百尺的危楼，稍有外力就在顷刻间垮塌。
北川清的瞳孔渐渐缩小，洗手间在他的视野里被一点点抬高，而他运动的神经似乎被掐断了，身体竟做不出一点反应。
嗡——
脑子又开始了嗡响，此时的场景和记忆当中的某个画面重合，他好像在几天之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仰面朝天栽倒在地时，下一秒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柔软且富有韧性的气囊撑了起来，周围都是安全的。
“没事的，刚醒来都这样，脑细胞受损影响了运动神经，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诸伏高明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将北川清的身体扶直站好，看着他这副四肢无力的样子，诸伏高明虽然嘴上没说，却也甚是心痛。
阿清之前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举世无双的格斗冠军，而如今上个台阶都站不稳，心中肯定有一种很大的落差感。
他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北川清时，北川清却出乎意料地笑了，“啊......哈......”
他低着头，一手捂住脸，双肩随着笑声颤抖，诸伏高明分辨不出这个笑究竟隐藏着什么情绪，但仔细去听，并无衰颓之意。
“哎呦......我可真幼稚。”
北川清扬着嘴角，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慢慢转动身体，对诸伏高明抬起手臂，将一只胳膊和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肩上。
“高明，这下子真得你扶我了。”
“这有什么？”
诸伏高明上扬的尾音含笑，扶住北川清，带着他迈上台阶，继续道：
“等几十年之后，你也得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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