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瑶家的客厅看上去有些简朴,除却沙发和茶几以及一个餐桌两把椅子,什么都没有。原本应该用来悬挂电视的墙壁上光秃秃地留下了一小块颜色明显不同的印记。
楚年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看着南瑶打茶几底下的盒子里拿出了碘酒和创可贴,忙不迭地说:“谢谢……我自己来。 ”
“我先给你擦干净。”南瑶跪在地上,小心地帮楚年清理着伤口,温和的表情令楚年挪不开眼。但楚年的视线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南瑶的头顶上,因为南瑶比她高一些,之前她从未注意到南瑶的头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斑秃。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萌发出一种窥探他人隐私的尴尬。斟酌再三后主动询问道:“南瑶……姐,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了。”南瑶给她吹了吹膝盖,“还疼吗?”
“不疼。”楚年默默打量着她,发觉她的眼角有细微的鱼尾纹,头发中也夹杂着不少白发,不由心生唏嘘。
南瑶给楚年上完药,就急匆匆地洗过手去了厨房,不忘回头喊一句:“我得赶紧做饭了,我今天包饺子,做完你带走一些。”
“不用。”楚年在她打开冰箱的时候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只有几枚鸡蛋和一把菜。
南瑶一刻不敢停,跟陀螺似的熟练地和面、剁饺子馅,不时抬头冲楚年羞涩地笑笑。
楚年挽起袖子:“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南瑶慌忙拒绝,见楚年很是生疏地剥着蒜,不禁笑出了声,“你还灭结婚吧?”
楚年点点头:“我还在上大学。”
南瑶有些羡慕地喃喃道:“我当初……本来也要上大学的。”
楚年立刻捕捉到了话题点:“为什么不上了呢?”
南瑶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被剧团看中了,去当了芭蕾舞演员。”
“嗯?!”楚年颇感意外,“你会跳芭蕾舞?”
南瑶点点头,语气难掩自豪:“我曾经是领舞呢!我还拿过国际大奖。”
楚年目瞪口呆,心道南瑶既然有这般才华,是怎么混到这么个地步的。
许是看出楚年的诧异,南瑶不自然地低下头,将鬓发掖至耳后:“后来……生病了就不跳了……“
生病了?楚年心里犯起了嘀咕。她很想问问南瑶得了什么病,却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到底把话咽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被冷落了许久的悠悠溜达了过来,在南瑶的小腿上蹭了蹭,熟练地翻起了垃圾桶。
“哎呀。”南瑶慌忙把它抱走,“悠悠饿了呀?”
楚年有些尴尬地揪住了狗耳朵:“刚在家里喂过它,没想到还挺能吃的。”
南瑶似是想起了什么,跑进卧室,打床底下勾出半包狗粮:“这个你拿回去吧,原本就是给悠悠吃的。”
楚年颇感意外地接过狗粮:“谢谢。”
她万没想到南瑶居然还给悠悠买过狗粮。虽然这狗粮包装看上去有些廉价,但南瑶这种每次买菜只买一顿的人能匀出钱来买包狗粮,可见她对悠悠喜欢得很。
“我之前看见你喂过悠悠。”楚年顿了顿,“你很喜欢狗?”
南瑶抚摸着悠悠,面露不舍:“谈不上喜欢吧……只是觉得它很可怜。”
“可怜?”楚年又揪了揪悠悠的耳朵,“这家伙很聪明呢……”
“之前有人用烟头烫它。”南瑶说着扒开了悠悠后背上的毛,“它被烫得很惨,又被绳子拴着,跑不掉。”
楚年神色大变:“啊?!”
南瑶叹息一声:“之前不知是谁拿了个链子把它拴在了树上。我问过周边的商贩,都说它是流浪狗,没见它有主人。所以我给它解开了。可不知为什么它一直没走,总是在那棵树下徘徊。”
楚年下意识地摸向悠悠的后背,这才摸出那块圆圆的疤痕来,不禁鼻尖一酸把它抱了起来:“我都不知道……”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7点。南瑶最终包了三十个水饺,给楚年装走了十个。楚年百般推拒,还是被南瑶找了个塑料袋装好了水饺,又给她拿了瓶碘酒和一包创可贴。
“不用这么麻烦的……”楚年局促地拎着袋子。
南瑶笑呵呵地说:“没事,你快点回家吧。呃,有点晚了。”
楚年只得牵着悠悠离去。南瑶好像对她有些恋恋不舍,一直送到了电梯口。楚年踏入电梯,看着南瑶在门外向她挥手,莫名有些难过。她俩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啊,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干嘛这么热情呢?
回到家后,楚年把水饺给悠悠分了五个,又煮了点面条就着一起当夜宵吃。她忘记买调料了,面条煮得清汤寡水,但南瑶的饺子做得地很入味,芹菜肉的,薄皮大馅,吃得她有点想掉眼泪。
她想家了。虽然她不记得家人了,但还是想家了。她幻想着能跟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着象征团圆的饺子。她应该跟她的父母长得有近似之处吧?应该一看就是一家人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该多好。
悠悠吃完了饺子过来蹭楚年,想讨个抱抱。见楚年坐在桌旁掉起了眼泪,前腿搭着她的肩膀站起来蹭着她的脸蛋。
“笨蛋小狗。”楚年搂着悠悠顺顺它的背脊毛,“之前被欺负了呢……是因为那群坏人嫉妒你聪明吗?一群狗都不如的家伙。”
悠悠似乎听懂了,摇晃着尾巴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夜幕降临,楚年瘫在床上看向房门,悠悠则在地上玩着纸团,一人一狗闲得五脊六兽,却不敢出门探险。
“虽然恐怖片里大多数剧情都是在夜间,但是咱俩还是不要作死了,你觉得呢?”楚年一边说着,一边揪悠悠的尾巴玩,“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咱俩还能唠唠嗑。”
悠悠不小心把纸团扒到了床底下,钻进去叼了出来,沾了一身的灰,呛得直打喷嚏。楚年咦了一声,赶紧把它带去厕所拿湿抹布擦干净。
床底下怎么这么脏,之前打扫的时候好像漏掉了……楚年坐在马扎上,瞥向床底。那个空间很低,黑黝黝的,令她总觉得藏着点什么东西。
这个可怕的念头随着她给悠悠擦毛的时候逐渐放大,以至于令她脚心发凉,把还没擦干净的悠悠搂在怀里:“悠悠,你刚刚进去的时候底下啥都没有吧?”
悠悠茫然地回答:“汪?”
“好狗狗,你确定底下啥都没有吧?”
“汪汪?”
楚年把悠悠揉出了火星子,心想早知道再学一门对外狗语了,她犹豫了半天,拿起扫帚缓缓走向床铺,迅速用扫帚在床底下过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可疑的遮挡物才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往外扫垃圾。
然后,她就扫出了满满一簸箕的灰土。
“卧槽这科学吗?!”楚年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堆来源不明的灰土,“我这底下成火葬场了?!”
这话刚说出口,她就浑身一哆嗦,忽然想起她现在可是在“鬼宅”里。所以这灰……
是有人烧死在这里了吗?烧得如此得匀称连个渣都不剩了?
楚年默默放下了簸箕和扫帚,冲那坨灰鞠了一躬:“对不起,无心冒犯。”然后抓过手机,夹起狗,拔腿就跑!
楚年跑出了火箭头的气势,从五楼走楼梯窜出来一气呵成,然后坐在了小区的长椅上,把狗往旁边一放,郑重地说道:“兄弟,我们睡外面。”
悠悠的耳朵一只抬起,一个耷拉着,并未发表什么意见。但是在看见楚年干脆躺在了长椅上时,它默默地离去,默默打旁边的一堆废品里扒出一张报纸,叼了过来。
楚年默默接过那报纸,盖在了肚脐上。
一人一狗躺在长椅上看天,夜空的星星不少,似乎不会下雨。气温也不算低,他俩确实能在这对付一宿。
“悠悠,你说人活着为了个啥呢?”楚年突然感慨,“你说我会不会挣扎到最后,还是被噶了呢?”
悠悠没回答她,蜷缩在椅子底下打了个呵欠,倒是只作息规律的小狗。
楚年自然睡不着,盯着高楼发呆。她下来时太急了,忘记关房间灯了。而整栋楼亮灯的人家不算少,起码得十几户。
所以,他们是“存在”的吗?
楚年越想越糊涂。如果说12栋没人住了,那么这些亮着灯的是闹鬼了吗?还有南瑶明明住的801,她为什么会说是806呢?这些莫非都是线索吗?
好奇怪,想不通,脑子不太够用。先拍个照。
楚年对准公寓楼拍了照,记录下亮灯的人家的位置。又提心吊胆地翻开了相册,想着如果相册里出现了奇怪的东西,那她真的可以当场安息了。
好在照片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楚年又抬头望着高楼,忽然觉得很是别扭。
目前种种迹象表明,她这是穿进恐怖游戏里来了。但是除了那晚的“撞鬼”,与南瑶的接触,邻居的碰头,乃至跟王霞交谈,一直都是正常里带着古怪……
王霞?!
楚年猛然坐起,惊得悠悠也跟着抬起头。
对啊,那天是王霞报警,李朗来把她带走。李朗见过王霞,也进过这栋楼!而且既然他能接到王霞的报警电话,那王霞不可能是鬼!
而且南瑶自己跑去警局报案,李朗看的见她,她也不可能是鬼!
所以,这栋楼并非只有她楚年一个人能进!也不只是她能跟这楼里的居民往来!
好混乱,怎么回事?
火灾,封楼什么的是谣传吗?不应该啊!
难道李朗也是鬼……不对啊,他不是去过超市吗!
楚年百思不得其解,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一阵叫骂声自上空传来。声音很含糊,但因为小区很安静,一直回荡不停,能听出是一男人在咆哮着什么。
“X的,你还带X回家X……”
楚年顺着声音来源抬起头,无法确定是哪一家,就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放大了看,赫然发现八楼最东户的客厅亮着灯,依稀能看见一男子正站在窗户旁指指点点,然后抡圆了胳膊狠狠打了下去。
楚年心头一紧。
那个位置……是南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