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娟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刘英成,用手拐了周瑛一下,“这位是谁?”
周瑛看着她,神色有些惊异。
束娟的眼中满是欣赏和势在必得,像是被什么事物挑起了兴致一般。
周瑛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刚准备回答束娟,却听到刘英成已经先她一步,应道:“见过这位小姐,我是周三小姐的通房。”
周瑛口中尚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顿时喷了刘英成脸上。
满场静寂。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周瑛连忙掏出手绢,正要递给刘英成,却见束娟已经满脸温柔地走到刘英成身边,准备帮他擦脸。
周瑛顿时被束娟这副体贴的模样,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默默地将手绢塞回了袖中,假装无事发生。
刘英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束娟,“抱歉,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小姐请自重。”
束娟讪讪地收回了手。她坐回原位后,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刘英成擦拭脸上身上的水渍。
刘英成脸皮再厚,也经不住束娟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站起身来,跟周瑛告辞。
周瑛便让雪梅陪着他去成衣店买几件新衣裳,算是赔罪。
待他一离开,束娟便面目狰狞起来,她眼神故作凶狠地瞪着周瑛。
“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藏了个通房,我竟然都不知道?”
关于刘英成的来历,周瑛还真没跟束娟讲,如今只好解释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束娟听完后,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唉,如果他是我的通房就好了。”说罢,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周瑛。
周瑛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这个人若只是个普通人,那自然好办。凭她跟束娟的交情,送个人算什么。
然而,他不但是官宦之子,还是帝君赐下来的。
周瑛碰不碰他是一回事,但是送人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是周瑛真地把刘英成送给别人,那不是打帝君的脸吗?帝君能饶过她?说不定,转头就再送几个人进二皇子府,到时候,家里岂不是闹翻了天?
但愿束娟只是一时兴起吧。
&&
成亲都快三个月了,周瑛和顾蒙之间的关系却没怎么长进,仍旧不冷不热。
起初是每每去顾蒙那里,都要先塞钱给那位喜公公,才能见到面。
周瑛虽然不差钱,但总觉得,明明是去见自己明媒正娶的夫君,感觉上却像是在青楼找小倌。
而喜公公,就像那青楼里收钱的爹爹。若是不给赏钱,他的回复就永远都是“二皇子有事在忙”。
后来吧,二皇子倒是真地忙起来了。
周瑛顶着个虚名,没有一官半职,然而,顾蒙可是真的有实权在手的。
虽然说,兵马大元帅的帅印,据说回京后就被女帝收回了,可前阵子听说,女帝又赐回给二皇子了。
女帝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总而言之,顾蒙又天天去校场报到了,每天不入夜不回家。
周瑛一直在想,顾蒙到底有没有已经成婚的觉悟呢?
正所谓妻为夫纲,难道他没读过男戒?
周瑛甚至觉得,自己都读得比他熟。
譬如说,晨起时,夫君要为妻主梳头束发,穿衣伺候,洗漱净面。用膳时,要主动为妻主夹菜盛饭。就寝时,先洗漱沐浴,等候妻主的到来等等。
周瑛越想,心里就越郁闷。
他大爷的,除了就寝,其他的,顾蒙还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呢。
他们睡在一起的时间,十日之中,能有四日就不错了。
往往周瑛还在赖床的时候,顾蒙已经起床练剑,或者去校场了。所以伺候洗漱什么的,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说到用膳,周瑛就更不开心了。
仔细一想,他们虽然一起睡了很多次,然而连饭都没在一起吃过,说起来,实在是闹心啊。
顾蒙经常出门,所以多半是在外面解决了。
就算在家中,周瑛能见到他的时候,多半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而那个时辰,他早就用过晚膳了。
这样的男人,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周瑛只见过两个。除了顾蒙。另外一个,是她父亲陈文放。
陈文放可不是什么老老实实待在深闺的男子,他是个胸怀伟略的男人。若不是每日花费许多时间在商业上,他那个地下钱庄,怎么会在短短十来年间发展得如此之快呢。
她二哥陈睿也不是个安分的主。不过陈睿还没成亲,也不知道他以后嫁了人,会变成何等模样。所以现在不好评说,只好略过不提。
她父亲能这般肆意妄为,都是在成亲之后,被她母亲周蓓宠出来的。周蓓因为太爱陈文放,所以才这么放任他。
而对比起二皇子来,那个刘英成,简直是模范夫君。
通常周瑛在偏房里醒来后,打开门,必定能看到刘英成站在门前静候。
以前,刘英成甚至偷偷摸摸爬进周瑛的房里,想要主动伺候她,被周瑛暴打了一顿后,就老实了。
当然,那个时候,周瑛还不知道,刘英成的武力值如此之高。她敢揍他,凭借的全都是男戒的内容。
男戒有云:通房若是以下犯上,冒犯妻主,按我朝律例,可杖责,亦可转卖人牙,死活不论。
顾朝虽然女尊男卑,然而男子天生力气和身体强于女子,为了避免男子犯上作乱,这才定下如此严苛的条款。
用膳的时候,刘英成也是麻利地为周瑛布菜添饭,于是他经常遭受雪梅的白眼。毕竟原来这些事情,都是雪梅做的。
周瑛本人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只要有人伺候就行了,至于伺候的人是谁,她又不在乎,因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就寝的时候,有雪梅伺候在外间,刘英成也不敢进来。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周瑛现在对他提不起兴趣。
总的来说,除了粘人点,刘英成也没有哪里不好。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周瑛有点纠结,她现在这样,到底算是个什么心态?
明明有个合理合法的人不碰,偏偏吊死在了顾蒙这棵大树上。
难道,自己这是步入母亲的后尘了,从此以后妻纲不振了么?
&&&
顾蒙最近这些时日,心情欠佳,也特别讨厌回府。
自从帝君派喜公公来到他身边以后,他的生活简直蒙上了一层阴霾。
喜公公先是处处挑他的刺,说他的一颦一笑,行走坐立,样样都不符男子的标准。
这个,他确实难以否认。但是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就养成了固定的习惯,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掉的呢。何况,身处战场时,敌军可不会让你先按照规矩站好了,才开战。
然而喜公公才不考虑这些,只要有一处不符合,他便能絮絮叨叨地念上一整天,不停地纠正。
因而,顾蒙宁愿去校场练兵也不愿整日面对着他。
这个人毕竟是帝君派来的,虽然他和帝君之间有些矛盾,但是帝君毕竟是自己的父君,孝字大于天,顾蒙也不好把人退回去。
原本,他是打算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婚后生活的,毕竟,若无意外,他是要跟妻主过一辈子的。
然而,喜公公拿出了一本男戒和皇子教导手册。
男戒他是知道的,毕竟,他小的时候还是看过一点的。
不过,他对兵书的兴致更大,于是,男戒看了没几页,就被他扔到一边去了。女帝对他也是听之任之,十分放纵。
至于皇子教导手册,他怀疑,这是喜公公从哪个犄角旮沓里翻出来的,毕竟,宫里多少年都没皇子了。
自从有了皇子教导手册以后,他的生活就更憋屈了。
以前女帝曾对他说过,他身为皇子,天下女子任他挑,将来不怕没有好妻主。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皇子与皇子妻之间还有这么多规矩要守。
手册曰:皇子每逢初一,十五,需与皇子妻同房。除这两日外,不可主动召侍妻主,否则视为淫邪。也就是说,除了初一十五,其他时日,他还不能主动让皇子妻过来。
手册曰:皇子需贤惠大度,主动为皇子妻纳侍,否则视为不贤。所以,他的妻主,他还得上赶着送人去伺候她。
手册曰:皇子需谨言慎行,不可莽撞无礼。需以妻主为尊,妻主不开口,不能主动探问。妻主开口,方可回话,否则视为不敬。所以皇子妻不开口,他还不能说话。
手册曰:皇子主内,妻主主外。故皇子不得以府内琐碎之累,烦扰妻主,让妻主忧心挂念,否则视为无德。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顾蒙觉得身心疲惫,他明明是皇子,怎么却连普通男子都不如。
他面色铁青,心中震怒,但当时碍于喜公公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在心里暗骂道:写这本手册的人,八成是个迂腐的老学究,而且夫妻生活过得肯定不幸福吧。
只是,如此一来,他就更宁愿日日待在校场练兵了。
但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人生还有那么长,他无法忍受一直过这样苦闷而又压抑的生活。
于是,等到能再次进宫时,他终于行动了。既然他不能动手,便让有能力动手的人处置吧。
我朝律例,皇子、皇女出宫建府后,无召不得进宫。但是每月会有一次入宫请安的机会。
除了上朝以外,若无女帝召见,他也不可随意进宫。因而,当女帝每月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二皇子的婚后生活时,顾蒙便如儿时那般,跪伏在女帝身边。
他神色略显落寞,低声道,“母皇,儿臣过得不太好。”
女帝面色微愠,“怎么?周家老幺待你不好?”
顾蒙摇摇头,“儿臣多日未与妻主相见,何来好与不好之说呢?”
女帝脸色一沉,“你两新婚燕尔,怎会如此?莫非那周老幺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顾蒙忙解释道,“并非如此,她几乎日日待在府中。只不过,喜公公给儿臣的教导手册上说,皇子每月只得初一十五才能与妻主同寝。说来可笑,成亲这么多天,儿臣见她的日子竟是屈指可数。”
女帝满腹不解,神色有些茫然,“喜公公是何人?教导手册又是何物?我朝何时有这等律法了?”
不能怪女帝不知情,她身为一国之主,能入她眼的向来都是国家大事,后宫之事自有帝君处置。
所以,除了这次在皇子妻的人选上费了些功夫,其他的事情她还真没插手过。
帝君毕竟统领后宫多年,对宫廷典仪之事自是了然如胸。
皇子成亲乃是件大事,就算二皇子和帝君之间微有间隙,以帝君的为人,应该也不会在这事儿上打自己的脸才对。所以,女帝才干脆做了个甩手掌柜了。
“喜公公是儿臣出嫁前,父君赐予儿臣的服侍之人。这皇子教导手册,据说也是皇子应该知道的守则。儿臣愚钝,倒是记不清,儿时是否读过这本手册了?”
女帝想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这皇子教导手册乃是前朝旧物,据说也是一位皇子妻写的。
因当时男子的地位极高,皇子势大,处处压制着她。那位皇子妻不但失去了心爱的侍君,顺带着连孩子也没了,后来还被皇子幽禁了。
皇子妻悲愤之下,在幽禁她的别苑中写下了皇子教导手册。
手册中对皇子诸多限制,充斥着她对皇子妻的地位的不满,和对理想中的皇子的渴望。
皇子妻郁结于心,没几年便香消玉殒,此时皇子才发现了自己对皇子妻的深爱。
然而皇子妻已经没了声息,他再痛苦,也挽回不了皇子妻的性命,便也自刎而死。
而这本书,却被当时的内廷收录起来,而后编制成册。
为了避免悲剧重演,这本书当时所有的皇子基本上是人手一本,后来渐渐流传到民间。
不过皇子教导手册对于民间来说并不太适用,后来慢慢改正,修整,增减,才有了后来的男戒。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本皇子教导手册是男戒的最最最初的版本了。
然而,随着前朝的没落,许多书籍都被封存在了藏书阁里。
这本书,按理说只会呆在最角落的位置,不知为何,会落到一位公公手中呢?
“皇儿,那手册你可有随身带着?”
顾蒙摇摇头,那种东西他怎么可能带着,光是听到就讨厌了。
“那个喜公公,也随你进宫了?”
顾蒙点点头,“父君说让他贴身伺候儿臣,所以……”
女帝眯起眼睛,她想起帝君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严卫啊严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真的是朕想的那样吗?
看着身边的宫人,女帝吩咐道:“叫那个喜公公进来。”
“传,喜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