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蓁蓁此番下山，已做好了经历诸多磨难的准备，因而并不打算带着如墨一起。

然而，如墨与燕蓁蓁朝夕相处，多年陪伴，对她十分依赖。在燕蓁蓁悄悄离开以后，它如同幼年时那般偷偷摸摸跟上去了。原本它的脚步声就轻，又善于隐匿跟踪，连着数日都未被燕蓁蓁察觉到它的存在，直至燕蓁蓁来了一个小镇上。

此番出行，燕蓁蓁自觉已经成人，加上道术十分精益，也不担心打不过别人，于是，她还是如同平日在山中一般穿了女装。只是，燕蓁蓁见过的不同物种还是太少了，让她产生了某种误解。

在茅山上，一来燕蓁蓁与众位师兄师弟有同门之谊，二来她是燕道长的女儿，众人便是碍于她父亲的颜面也会对她礼遇三分。

然而，这山下的凡夫俗子却不一样。

这镇子地处偏远，有自己的行事方法。人有好坏之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良善之辈。

察觉到腹中有些饥饿，燕蓁蓁便随意找了一碗面摊，要了一碗阳春面。

此时天色离入夜还早，面摊的老板是一个做农妇打扮的中年女子。她见燕蓁蓁一个小姑娘独自坐在桌边，连忙殷勤地递来一碗清水，态度十分热情。

这面摊不大，寥寥几桌，摆在路边。摊子的位置并不是很好，比较偏僻，想来或许因为是女摊主付不起那些好地段的租金，所以便只能在此落脚吧。

正值夕阳西下，暖暖的余晖打在摊主的脸上，显得暖融融的。摊主手脚极为利落，很快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燕蓁蓁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尝了下味道，竟然是难得的美味，看来老板的手艺属实不错。

燕蓁蓁本来打算吃完面以后尽早去城里找一个客栈今晚落脚，前几天在山里赶路的时候，她几乎要被蚊虫咬死了，晚上更是不得安寝。

就在燕蓁蓁专心致志地品尝着眼前的美食时，耳朵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踢凳子发出的刺耳声音。

燕蓁蓁回头一看，有三个壮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起来与这个小小的面摊显得格格不入。

打头那位满脸横肉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摊主，手还抠着鼻孔，嘴里调笑道：“哟，今天有客人呀。李嫂子，不是我说你，你这保护费多久没交了？今儿也该交了吧。”

那人抠完鼻子以后手指便随便一弹，燕蓁蓁实在担心有鼻屎掉进锅里，光是想想便觉得那画面有些恶心，嘴里的面条顿时都不香了。

李嫂子有些瑟缩地往后躲了躲，可她身后便是墙壁，也无路可逃。

李嫂子嗫嚅了半晌，才小声道：“这位壮士，今儿也没几个客人光顾，我实在是没钱呀。您大人有大量，再宽限几天吧。”

那带头的男子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刀疤脸却先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我昨儿个来，你也是这么说的；前儿个来，你还是这么说的。可现在我明明看到有个人在这吃面，你却还跟我说没钱？你耍我们哥几个是不是？”

李嫂子可怜巴巴道：“两位大哥，人家这也才刚坐下，面都没吃完，也没给我付钱呢。再说了，我这面也不贵，不过几文钱一碗。这区区几文钱，想必你们也看不上吧？”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短脖子男人嬉皮笑脸道：“怎么看不上？这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说完，他便一脸凶相，恶狠狠地盯着李嫂子道：“你说说，你都欠了多少天的保护费了？今天要是再不给，我们哥几个就把你的摊子给掀了，让你也别干了。”

李嫂子又急又无奈，眼看着都要急哭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了燕蓁蓁身边，满脸都是哀求。

“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看，要是您方便的话，先把账给结了吧？”

燕蓁蓁神态自若地将嘴里的面条嚼了下去，这才用手绢擦了擦嘴，回复道：

“老板，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人。钱我也不是不能现在给你，但你得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三人看起来也不太像是衙门里的官差，便是官差也该拿着名目和收据来收费吧，凭什么他说交钱就交钱？”

那带头大哥已经在一边盯了燕蓁蓁很久了，普通人看到地痞流氓纠缠摊主怕是早就吓跑了，她却依旧波澜不惊地在那吃面。带头大哥顿时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的，便也走了过去，大刀阔斧地往桌前一坐，嘴里还放着狠话。

“小美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是管好你自己，付了钱就走吧。”

燕蓁蓁并不理会带头大哥的威胁，她淡淡地扫过一眼带头大哥，毫不放在心上，转头便继续询问摊主。

“我听到您叫李嫂子是吧？您也别怕，既然我碰巧遇上这件事，那自然是要管的。您也得为自己想想，听他们刚才所说，这种事情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他们天天上门骚扰，您还怎么做生意呀？”

李嫂子心中也是颇为酸楚。她丈夫死的早，孤儿寡母撑起一个家实在不容易。奈何这些地痞流氓见她家中没有男人支撑，三天两头来找她要保护费，她实在是苦不堪言。

原本还有些老顾客看李嫂子可怜，总是来照顾她的生意，可这些地痞流氓三天两头来摊位上闹事，后来那些老顾客也不怎么光顾了。说起来，燕蓁蓁还是她今天碰见的第一个客人呢。

李嫂子也不是没有向官府求助过，可这些地痞流氓本就是大牢里的常客，那些巡逻的衙役能护住她一次，又护不了她一辈子。

运气好的时候，衙役遇上这些地痞流氓在纠缠，还能帮忙训斥几句，把人赶跑；运气不好的时候，这几个地痞流氓上来便是一顿掀桌，锅碗瓢盆被砸个稀烂，桌椅板凳也被砸得粉碎。好好的生意根本就没法做，不仅回不了本，还要倒贴钱。

屡次三番之后，李嫂子这才无可奈何妥协了。有时候赚了钱，便宁愿破钱消灾，买个几日安宁。

李嫂子并不是不想向燕蓁蓁求救，只是在她看来，燕蓁蓁也不过是个孤身的女子，若是被卷入这桩麻烦之中，岂不是平白给人添加负累？

即便燕蓁蓁真有能力暂时帮她，可就算今日躲过了，等燕蓁蓁离开之后，李嫂子只怕会再次遭到这三个地痞流氓的打击报复。

此时明明知道燕蓁蓁是诚心相助，李嫂子却不敢直接应承下来，只好支支吾吾道：“这事儿与姑娘无关，还请姑娘吃完后早点离开吧。”

燕蓁蓁心里很清楚，李嫂子显然是顾虑良多，但李嫂子自己并不主动求救，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又能如何呢？便遂了李嫂子的意，将面钱放到了桌上，施施然离开了。

李嫂子还没将那几文钱拿到手，旁边等候许久的三个地痞流氓便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心满意足地塞进了自己的荷包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李嫂子无可奈何，只能目光含恨地看着他们离去。

那三人本来是要去另外一家收租的，行至半道，那个短脖子男人想起燕蓁蓁刚刚走时分明是孤身一人，背上的包袱鼓鼓囊囊，又长又大，不知塞了什么好东西，不由得心中起了意。

短脖子男人提议道：“大哥，你还记得刚刚那个女的走的哪条道吗？听她说话的口音，显然是个外地人，人生路不熟，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人作陪的。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干一票大的，说不定还能人财两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