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的口渴,饥饿和寒冷,令段枫痛不欲生。他不是已经猝死了吗,为什么还是会感觉到痛苦呢?
难道死人也会痛苦吗?以前段枫常听一些悲观的人说:死亡是一种彻底的解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然而殊不知,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真正的开始。
死亡,是痛苦的开始。而此时,段枫竟然身处在杳无人烟的生命里。
漫无边际的大沙漠之中,会有一口井吗?一口蕴藏着水源的水井?
段枫开始茫然四顾,可是映入眼帘的除了金黄滚烫的沙砾,就是疯狂击打着自己身体的呼啸的风,以及呼啸的风卷裹起来的飞沙走石。
长时间的茫然四顾,让段枫不由得心生绝望。
不可能有的,在一个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的沙漠里,无论是传说中的水井,还是绿洲,都是不可能有的。
段枫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思绪已经彻底凌乱,精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仅仅凭借从来路不明的香囊里取出的,对段枫的死亡通告书,就断定自己已经死了,这是段枫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的。但是不久前亲身经历的身体变大又缩小的遭遇,以及黑暗阴冷的黑洞的穿梭之行,是那样的真实诡异又难以解释。
真是要疯了。
如果这里已经不再是人间,如果不久前段枫刚刚死了一次,那么他打算在现在的世界再死一次。
尽管在人间的那将近三十年的生活不尽如人意,但是至少在那里还有值得段枫牵挂的人。比如他的父母,他的妹妹,还有他的那一帮可以说话不过脑子,对方也不会生气的朋友。
虽然段枫的朋友大多数都是猪一样的队友,但是大家一起度过的苦哈哈,穷开心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却是无比的美好。
眼下的世界无比的荒凉寂寞,没有半点的生机可言。段枫不喜欢这里,一点儿也不喜欢。
如果死亡可以把他从他原本熟悉的世界,带到现在的这个完全陌生,令人讨厌的世界。
那么再一次的死亡,也许可以再一次把他从眼下的世界,带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好吧,死吧!再死一次,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在人间每每生活不如意的时候,段枫偶尔也会想到死亡。但是因为心中终究放不下家人和朋友,因为并不是完全的生无可恋,所以段枫才一次次的放弃了那样懦弱无能的想法。
但是在这里不同,大沙漠里没有任何值得段枫留恋的人和事物。
心中做出了决定,段枫也不再婆婆妈妈的了。随手从裤腰间抽出皮带,然而苦于找不到任何一棵歪脖子树,“上·吊自·尽”的想法只好作罢。
平时随身携带的水果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段枫懊恼地捧起一把细碎的沙子,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沙子从自己慢慢攥紧的指缝间滑过。
没想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想死都难。没有树上·吊,没有楼可跳,更没有溺水身亡的可能。没有刀,没有棍棒,没有可以堪堪一握的石头……
什么都没有,除了无穷无尽的绝望,什么都没有。
为今之计,段枫要想找死,只能寄希望于冻死,渴死,饿死,或者被飞沙走石砸死。可是那样的死·法太浪费时间了,段枫不想等下去,他简直连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个地方。
神情有些恍惚的段枫胡乱地把自己那身穿了一个多星期,微微散发着馊味的破衣烂衫翻了个遍。结果令段枫大失所望的是,除了一部用了两年之久的,一用就卡顿的不行国产手机之外,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在人间花了六百块钱买的智能手机,在另一个全然陌生的新世界里能有什么用呢?而且,一部机身轻薄的手机,也不太可能给段枫的某个部位来上致命的一击。
此时此刻,段枫多希望自己曾经爱不释手的国产手机,可以摇身一变,变成一块沉甸甸砖。那样的话,段枫就可以用它在脑门上重重的来一下,给自己一个痛快。
虽然对自己在人间购买的手机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因为除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外,手机是段枫从人间带到眼下这个新世界唯一的东西了。所以段枫还是尝试着打开手机。
也许来自人间的手机可以为段枫解答一些困扰也说不定。假如手机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虽然不能够说明段枫已经死了,已经离开了人间,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毕竟在类似于大山里大沙漠这样荒僻的地方,手机没有信号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如果手机在沙漠里可以接收到信号,那就足以证明段枫还活着,他眼下所在的沙漠只是人间众多沙漠中其中的一个。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段枫反复地按压着黑色国产手机上的开关键。可是无论段枫尝试多少次,手机一直处于黑屏状态。也不知道是因为手机没有电的缘故,还是某些外力对手机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毕竟段枫不久前刚刚经历了身体不断变大又缩小,然后朝着极速缩小的状态一发不可收拾地缩小下去,直到段枫的血肉之躯无限缩小成一个点。而且段枫还在水深火热,漩涡一样的黑洞里,横冲直撞地穿梭过一段时间。
巴掌大小的手机是段枫随身携带的贴身物品,在段枫莫名其妙地遭遇过刚才的一切之后,有着金属材质、受信号和某种磁波干扰的手机,很难不受到影响。
多次尝试开启手机失败过后,不轻言放弃的段枫继续锲而不舍地努力着。
眼下的处境很不妙,段枫与其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杀了自己,不如想着如何让已经关机的手机重启更有意义。
一次不成功十次,十次不成功一百次,一百次不成功一万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终于,在段枫努力了第一百三十六次的时候,黑色的国产手机终于播放着那段段枫无比熟悉的开机音乐,开机了。
什么声音?几乎是一瞬间,一阵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呐喊一样的声音,嘶吼着撕破长空,以淹没一切声音、势不可挡的气势直逼段枫的所在而来。
不会是沙尘暴吧?在衣服几乎都难以蔽体的沙漠里,无处躲藏又孤立无援的段枫,此时遇到沙尘暴绝对是死定了。
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一来段枫早就没有力气了,二来如果真是沙尘暴,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三来,如果真是沙尘暴,段枫干嘛要逃?他刚好借助沙尘暴简单粗暴直接了当地了结自己。
耗尽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余力,段枫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在风沙中。段枫想像战时的一个英勇的将军一样,以无所畏惧、从容赴死的心情直面死亡。
已经活得很狼狈了,死的时候,段枫想要替自己挽留那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段枫甚至已经挺直了腰杆,高昂起了头颅,淡定地闭上双眼,就等着沙尘暴把自己没顶而过。
什么情况?耳边只有持续不断疯狂嘶吼的声音,却迟迟等不来沙尘暴。一分钟过去了,二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段枫终于失去了耐心,然而等到段枫因为等待无果越发焦急,愈发恼怒地睁开眼睛一探究竟的时候,在很遥远的地方,在段枫目力所及的尽头,他先是看到了极光,然后又看到了一座无比辉煌、美轮美奂的海市蜃楼。
如果段枫没有眼花,没有产生幻觉的话,那出现在段枫目力所及的尽头的城墙和楼阁,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了。
大漠之中,一座被极光包围着的海市蜃楼。多少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能看到的奇妙之景,这一次却让从来就没交过好运的倒霉蛋段枫给碰上了,真是奇了怪了。
遇到美好的风景,段枫总是习惯用手机拍下来。把美好定格起来,然后装裱进相框里永久保存,这可以说是段枫为数不多的一个好的爱好。
习惯使然,段枫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找到照相机。
可是就在段枫的手指点向“照相机”的刹那,手机卡住了。机身抽搐般震动了两下,他的微信突然鬼使神差地接收到一个视频申请。
心狂跳,手狂抖。段枫差一点因为惊吓过度把手里的手机扔出去。
还好,已到三十岁而立之年的段枫在最后一刻稳住了。
“会是谁呢?”平时就算段枫在熟悉的耶路镇过着平平无奇,千篇一律的庸碌生活的时候,也没有人会主动给他开视频。
段枫的父母早在段枫七岁大的时候就离婚了,妈妈已经再婚,并且又有了孩子。听说她生活过得有些拮据,既要带孩子,又要工作养家糊口。眼前一地鸡毛的生活已经够她忙了,她早已经顾不上惦记她的第一个孩子段枫了。
段枫的爸爸常年忙于他自己的事业,即便父子两人名义上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可是段枫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了。
他一定很忙,忙到平时连电话都不会主动给段枫打一个,更不可能有时间和闲情逸致给段枫开视频闲话家常了。
在段枫的印象中,爸爸段正阳一直很忙。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朋友之间,只有在别人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主动联系你。段枫就要三十岁的人了,一事无成不说,还沉迷于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网络游戏,无异于废人一个。
从吃了上顿很可能没有下顿的段枫这里,借钱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段枫的那些猪队友想要找段枫一起玩,段枫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去,心情不好要么手机不接,要么接起来之后知道了对方来电的意图直接挂掉,一点面子都不留。
就算是在一起玩的时候,段枫也时常会因为一言不合,一句话就把对方怼的找不到家,直接把天聊死。所以这么一来而去的,即便是猪队友也不敢轻易主动找段枫了。
段枫满心疑惑地打开设置过密码的微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等待的风”。
印象中,段枫的微信好友里似乎没有叫“等待的风”的好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还没来得及细想,段枫手一抖竟然点了接听视频的绿色按键。
随机视线拉开,手机里呈现的地点是一片荒郊野外,一个倔强的小女孩正趴在一具尸体的胸前泣不成声。
尸体被一层裹尸布盖着,说来奇怪,一股神秘的风掀起了裹尸布的一角。
段枫看清了裹尸布下紧紧包裹住的那具尸体了,那不是别人,正是段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