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
也许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哭声越来越大,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竟然在这茫茫沙漠中引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特么的,是谁呀,搅了老子的好梦?”一个诡异的声音自很遥远的地方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在这茫茫大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也是够瘆人的了。
“他是谁啊,你女朋友吗?她也真够傻的,怎么抱着你的尸体哭得这么厉害?至于么?”
随即,一个低哑暗沉,听起来明显上了年纪的男声,带着些许不解和嘲弄,很突兀地在段枫的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
瞬时,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像一条带着剧毒,长相奇丑无比的毒蛇一样一下子盘踞在了段枫的心头。
这一次,段枫没能稳住,直接把手中的黑色国产手机扔出去老远。
手机几乎无声无息地落在沙漠里,砸出一个手机大小的沙坑出来。如同埋葬棺材时特意挖出的墓穴,段枫曾经爱不释手的黑色手机如今正像一个缩小版的棺材一样已经在量身定做一样的墓穴就位,随时准备被沙尘掩埋。
当下已经顾不上手机了,段枫想转过身去看一看身后究竟站着什么妖魔鬼怪,但是这时他却非常尴尬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完全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真是个鬼地方,来到大沙漠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段枫就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几乎皮包骨头了。身上穿得那套衣服平时别提有多合身了,眼下不仅变大了,而且还变长了。
灌满风沙的衣服,如今就像蹩脚的裹尸布一样,在风中被吹得东摆西荡的,勉强可以为段枫遮衣蔽体。
身后的人像是看出了段枫的恐惧和窘迫,于是不怀好意地咧着嘴笑了两声。
笑声破裂、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秒,身后的人像是变戏法一样,无声无息地在段枫的背后消失的同时,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段枫的面前。
炽热的太阳继续烘烤着脚下的大沙漠,凝神细听,那些金灿灿热烘烘的沙砾,隐隐约约似乎正在发出未寒的尸骨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真没礼貌,就算是初次见面,也应该打声招呼吧?”这一次,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丝丝热气从段枫的正面直击而来。
段枫瞬间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男子虽然皮肤黝黑,但是看他的面相,充其量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自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却苍老的像是即将入土的老朽一样。
僵硬的脸上堆积着伪装出来的笑容,使得那张陌生的脸更加阴森恐怖,怎么看怎么别扭,段枫的心底直发毛。
少年的身高和段枫差不多,一米八出头。但是他黝黑的皮肤给人的感觉,显然比段枫的身体更健康。肌肉健硕,眼睛炯炯有神,浑身上下像是有着用不完的蛮荒之力。
如此魁梧健壮的少年,和当下脸色苍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阵风几乎都能轻易将其吹倒的段枫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少年一双小船一样的大脚上穿着一对沉重的铁鞋,身上穿得是同样沉重的铠甲。铠甲很是陈旧,一看就知道穿了不少年了。
段枫则完全赤着脚,下半身穿着的原本天蓝色的牛仔裤已经被洗的发白,上半身白色的衬衫也早已经皱巴巴的,像极了苏妙儿生气时那张皱巴巴的脸。
“喂,小朋友,不带这样的。和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完全和少年的长相不符合的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乍听之下,如同来自远古午后的一声无比苍凉的叹息。
段枫和穿着古怪的黝黑少年面对面站着,像是照镜子一样对视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黝黑少年没忍住,主动找段枫说话。
段枫干净利落的平头,在沙漠这样一个动不动就飞沙走石的鬼地方,倒是可以为段枫省去不少麻烦。
与段枫的短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黝黑少年的那一头乱糟糟,马蜂窝一样的长发。
一头纠结再纠结,凌乱更凌乱的披肩长发,应该至少已经有半年没有洗过了吧?风沙中,黝黑少年的长发就像无数条细长的皮鞭一样,一小撮一小撮的粘结在一起,持续不断地抽打着少年有些僵硬的脸。
一开始,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并不在意那头凌乱长发的抽打,但是因为一直当着段枫的面被打脸,少年开始变得有些狂躁。
像是感觉到了黝黑少年的愤怒一样,堆积出来的假笑立刻恐惧地僵死在少年微微有些干裂的嘴角。
少年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说过话了,如今终于见了个可以激发出自己说话欲望的人,一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没想到竟然崩裂了自己紧闭了一百年的嘴角。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视线,黝黑少年一边不断地用手把皮鞭一样抽打在脸上的乱发往后脑勺的方向拉扯,一边忙着和段枫对视。
尽管黝黑少年的双目炯炯有神,但是段枫还是怀疑黝黑少年的眼睛有毛病。
如果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没有毛病的话,那么他那杂草堆一样的乱发覆盖下的脑袋,就一定有问题。否则,很多问题都无法解释。
比如,着奇装异服的黝黑少年站在段枫身后的时候,那双犀利的视线穿过段枫的肩膀,分明看清了段枫手机里,守着段枫的尸体哭得正伤心的小女孩稚嫩的脸庞。
那张白雪一样稚嫩的不用掐都可以流出水来的小脸蛋,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三四岁。
小女孩名叫苏妙儿,今年八岁,但是她的外貌看上去不过才三四岁的样子。
瘦小的身躯,像是受到过度惊吓一样惊慌失措的大眼睛,还有她那张巴掌大小的精致小脸蛋。怎么看,都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个孤儿,三年前在一个临近新年的午夜街头,冒着风雪晚归的段枫遇到了饥寒交迫的苏妙儿。也许是新年将近,独自一人的段枫也感到了久违的寂寞的缘故,于是便很好心地把她带回了家。
有个人陪着自己过新年,总比一个人过新年要好一点。
如今一晃儿三年过去了,小女孩的模样还是像三年前,段枫把她捡回家的时候一样。身材还是那样瘦小,脸上的神情还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如果真要从苏妙儿的身上找出一些几乎细不可察的变化的话,那便是苏妙儿看向段枫的眼神逐渐变得不一样了。一开始是胆怯充满戒备的眼神,现在却是信任的依赖的。
段枫已经是个即将年满三十,却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都没有交过的“老男人”了,苏妙儿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着奇装异服的黝黑少年却问苏妙儿是不是段枫的女朋友。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段枫严重怀疑着奇装异服的黝黑少年不仅眼睛有病,脑子同样有问题。
一个出了错的脑袋安置在一个强壮的足以打死一只老虎的身体里,想想都让人心生畏惧。
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看到苏妙儿抱着段枫的尸体大哭不止,正常人都会认为,小女孩和段枫要么是兄妹关系,往狠了说,勉强也可能是父女关系。
总之无论如何,在段枫之前生活的人类世界里,绝对不会有人把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男人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联想成男女朋友关系。
这丫的,段枫不敢确定眼前穿着笨重铁鞋的奇怪少年,究竟是什么脑洞大开的物种。但是有一点段枫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不是人。
还有,奇怪少年顶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而段枫眼看着就要三十岁了。
他凭什么叫段枫小朋友?这不是没心没肺、大言不惭、脑残智障,外加一双青光眼,白内障,迎风流泪还见不得太阳的眼缺眼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