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舟神色恍惚,并没有注意到收回的风刃。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烧着,只能凭着本能动作。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夏佐,有些不耐地皱眉。
站的太远了。
“过来。”
闻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有种说不出的惑人的意味。与往日的清朗全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不耐,嗓音里还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夏佐鬼差神使就往前去了。
闻舟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
一头赤红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纹饰繁复的长袍彰显着地位不凡。同是赤色的眼眸显得几分妖冶,眼角似乎可以隐约看见一颗红痣。
长的…挺好看的。
闻舟模模糊糊地想。
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夏佐。夏佐此时才从欢喜中冷却,看出闻舟似乎有些不正常。
依旧是眉目俊朗,气度端正,只是眼角微微泛红,神色也有些许恍惚。
难道是重伤未愈?
他皱了皱眉,上前几步,捉住闻舟的手腕,想用精神力探知一二。
然而夏佐的指尖一碰上闻舟,闻舟眉间就更紧一分。
怎么了?
夏佐更是焦急,刚要有所动作,闻舟却是更快。
下一刻,他被狠狠带倒,撞向床榻。背部被粗暴的撞击,夏佐轻轻闷哼一声。
闻舟立刻欺身过来,一手扣住夏佐两只手腕,放在头顶;另一只手撑在床侧。
他靠的很近。温热的气息打在夏佐因为剧烈的动作裸露的肌肤,引起一片战栗。
夏佐甚至能看清他睫毛每一次轻轻颤动。
他立刻僵住了。
夏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闻舟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滚烫的温度,炽热的气息。
一切都很不对。
他屏住了呼吸,看着一点点逼近的黑色眼睛。
那里面总是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却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紧张。
他脑子里很乱。一会是闻舟对小狐狸笑,一会是闻舟持剑而来,一会又是小狐狸被定在落叶后眼睁睁看着被血染红的青衣渐渐走远。
可无论脑中如何飞快旋转,那人的气息是越来越近了。
夏佐没时间胡思乱想,只能被迫抬着头,看着闻舟一点点放大的面容。
事实上,扣住他的那只手虚弱无力,他只用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可他莫名就没了力气。
然而想象中的触感并没有来到。闻舟突然歪了歪头,仔细地看着他。
“你长的,有些像一只狐狸。”
赤色的眼睛,赤色的长发,还有如出一辙的眼神。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不过带了几分笑意。
夏佐的心紧了紧。
“我呢,最讨厌这只狐狸了。”
一只无用但嚣张的狐狸,喜欢亮出爪子抓人,还不让摸。
一点都不省心,不得不让他豁出性命去救,害的阿姐小知担心,自己落入这般境地。
真是只可恶的狐狸。
要是它还活着,必须得让他撸个尽兴,摸的毛都秃噜。
要是它还活着,必须得表演个狐狸拜年,而且要顶着那看垃圾的眼神。
再给阿姐小知一人磕一个头。
要是小水还活着就好了。
活着就好。
闻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明所以的燥热与虚弱的身体,让他只想沉沉睡去。
于是他头一偏,倒在了夏佐的脖颈上。
均匀的呼吸打在他脖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和痒意。
满屋子的暧昧气息,莫名其妙就结束了。
只能听见夏佐依旧粗重的呼吸在慢慢平复。
黑暗中,夏佐慢慢闭上眼睛。
心底揪作一团,莫名酸涩。
从未有过的委屈占满整个心脏,低气压的叫他无从呼吸。
他……讨厌自己吗?
因为长的像那只狐狸,所以……不继续做下去了吗?
他真有那么差?
那为什么还要救他?让他自生自灭不好?
慢慢升腾的怒气还未起势,闻舟紊乱的脉象终于被头脑渐渐清醒的夏佐捕捉。
来不及多想,趁着闻舟睡梦中并无设防,他急急用精神力探知其内息。
然而无数个受损的骨节,严重的内伤,让夏佐的怒气消了个没影,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伤的竟这样重?
为什么,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底细毫不清楚的狐狸,值得吗?
或许他也后悔了吧,救一只没用的狐狸,竟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夏佐再度闭眼,将精神力缓缓导入闻舟体内。
这是最纯正的精养之气,对养伤有奇效。只是对发起人几天内的身体素质有些许影响。不过过几日便能好。
透明无色的力量一刻不停地输入闻舟体内,那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回血。
许久,夏佐缓缓收势,身形有些摇晃。
最后深深看了闻舟一眼。
你既然不喜欢那只狐狸,我就跟你重新认识一次。
这一次,我叫夏佐。
眉目冷冽的帝王还是慢慢倒在床榻。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似乎在诉说着某种道不明的情愫。
———
或许是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闻舟眉间,又或许是窗外隐隐传来的鸟叫声。
闻舟在沉睡中转醒,只觉得舒适。
丹田处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里;浑身的大小伤处也都不怎么疼了。
他慢慢地睁眼,坐起来。
眼前的场景叫他一时呆住。
陌生的眉眼,紧抿的双唇。赤色的长发在床上铺展开,显得几分诱人。
而自己的手还轻轻扣住别人的双手,搭在人头顶,另一只手握在劲瘦的腰肢。两人的腰带末端交缠在一起,又有几分靡靡。
闻舟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崩掉了。
他立刻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好,衣服还在,腰带也在,并没有什么错处。
除了姿势暧昧些,也没其他迹象了。
只是昨晚的记忆像喝断了片,一点也想不起来。
闻舟松了口气,复又立刻皱眉。
昨晚的情况,分明是那个什么城主将他掳了去,应该是要献给那个大人物的。
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
纹饰繁复的衣袍,在睡梦中也冷冽威严的眉眼,一看就不会是普通人。
他昨夜,应该是中了药吧。
既然什么也没发生,他们怎么就睡在一起了?
闻舟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弃无谓的思考。
不管如何,这人有如此大的势力,说不定跟追杀小水的人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总之是此地不可久留。
究竟有什么内情,以后再慢慢探知吧。
闻舟想着,轻手轻脚的起身,尽量不吵醒床上的人。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阳光争先恐后地窜进来,只是很快又挡在门外。
室内空余寂静。
夏佐在睡梦中似有所觉的皱紧了眉头。
他昨日为替闻舟疗伤,消耗掉太多精神力。此刻正是精神虚弱的时候,只是隐隐感受到身边的动静,却睁不开眼睛。
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手下见陛下一日都没有出屋,也没有动静,焦急地在门外呼喊,若不是知道陛下实力举世无双,怕是下一秒就要冲进来。
夏佐在呼喊声中悠悠转醒。
身边果然空无一人,床榻冷的可怜。
房内没有点灯,在昏暗的黄昏,更显几分寂寥。
夏佐的神色隐藏在黑暗里,只能依稀看见赤色的长发火一般的张扬。
“进来吧。”
他冷声道。
“陛下。”
来人进来后立刻跪在地上,不敢看夏佐的眼睛。
“卑职看陛下一日不曾出来,这才担忧。”
“无事。”夏佐有些烦闷地撑起脑袋。
“还有…今日,依旧未能找到陛下要找之人。”
那人说完此话,就死死盯着地板,不敢看夏佐的反应。
毕竟前几日,每次听到未能找到几字,陛下总会失了往日淡定自若的沉静,而是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甚至有点…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些词看起来跟这位陛下毫不沾边。毕竟是从皇子殿下起就服人心,理朝政,继位后更是手段狠辣又一针见血,整个帝国都隐隐有兴起之势。
然而预料中的怒火却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良久的沉默。
这沉默太久,久的他心中惴惴,却又不敢抬头。
实在是忍不住,他悄悄用余光往上瞥了一眼。
他看见陛下静静地看着前几日从悬崖边捡到的青色发带,就放在房间的书案上。神色似乎很是平静,没有什么剧烈的波动。
这发带,他自然记得清楚。
那日陛下捡到发带的神情,他至今还历历在目。
太绝望,也太……恐惧。
绝望与恐惧,这种脆弱的神情居然在陛下眼睛里毫不掩饰地展现。
他记得那时陛下命他们立刻下悬崖去找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当时只是震惊,这几日总是不住地想什么人会让陛下如此费心费力兴师动众地找,还如此绝望与害怕。
害怕什么?要找的人已经死去吗?
手下不知道。他也不敢知道。他只是顺势看向那根青色的有些折痕的发带,平平无奇,只是一根便宜廉价的带子而已。
良久,他听见陛下的叹息声。
沉沉的叹息,像是隐藏了什么更深的东西。手下依旧听不明白。
“算了,不必找了。明日就回帝王星吧。”
拖欠的事情太多,他也不得不回去了。背后推波助澜的黑手,如此多实力强大的黑衣人,还有跟他们联手尚还稳坐宫廷的红夫人,一个个都等着他去料理。
况且这次的刺杀,也暴露了许多信息。
如果都九死一生还没有把幕后黑手抓住,这个腥风血雨中踏上来的帝位,他也坐不长久了。
闻舟,你既然要偷偷离开,想来是不想他兴师动众地又去找人了。
那便不找吧,顺你的意。
在某个时候,我们当然会再相遇。
那时候,我叫夏佐。只是已经认识了你许多时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没有颜色,哪能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