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舟醒来的时候，艾文斯依旧沉沉睡着。

除了被他攥了一晚上的手掌是暖的，整条手臂已经冰的没知觉了。

不过，这位殿下睡着的时候眉头紧皱，看着倒成熟了不少。

闻舟轻轻晃动了一下僵麻的手臂，艾文斯立刻惊醒。没有多加思考，一个旋身跨坐在闻舟身上，右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闻舟被迫抬头，喉咙处的挤压让他眼角微红。

“殿下？”

艾文斯终于醒过神来，他放下对闻舟的钳制，皱眉看着他。

“你为什么在这？“

几乎是问话的同一秒，昨天晚上的回忆铺天盖地般涌来。艾文斯指尖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跨坐在闻舟身上这个动作，有些……

过于暧昧了。

艾文斯赶紧下来，秉持着一个娇纵的殿下应有的反应，“算了，昨晚还要多谢你。”

只是耳朵尖的红晕昭示着艾文斯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淡定。

闻舟捂着喉咙低低咳了两声，眼角泛出些许泪花。

“我以为殿下会先问，我昨日深夜至此，所欲为何？”

“对！本殿下正要问你，昨晚被你打了岔，一下忘了。你最好给本殿下说清楚。”

闻舟深深望进艾文斯故作恼怒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什么大事要说。

艾文斯配合地将耳朵移过去。

“就不告诉殿下。”

闻舟说完便笑着扬长而去，只留艾文斯在原地呆住的模样。

看着某人的背影渐渐远离，直至消失不见。艾文斯才收起呆愣的神情。

又变回那个运筹帷幄的走私犯艾文斯。

他在原处站了许久，没有丝毫动弹。手心处的余温在慢慢散去，又只剩彻骨的寒意。

许久，感觉到宫殿内又重归寂静，他抬手一道精神力关掉了灯光。

“昨天晚上，他有干什么事情吗？”

艾文斯像是在对空气发问，但房梁之上很快传来回话

“没有，他一直坐在床边。”

“哦？”这倒超出了艾文斯的预料。毫无疑问闻舟会来此，是因为不相信他，想搜集些证据。

“罢了，就按照原计划进行。”

“属下还有一要事禀报。”

“说。”

“昨天晚上，夏佐大帝的心腹属下，似乎往我们这边来了，只是一会就走了。”

“哦，往我这？”

艾文斯沉吟片刻。

如果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份，万不会如此大意，叫人发现了行踪。

只能是他并不是为自己而来，还以为这不过是个偏远皇室的皇储。

那他是为谁而来呢？

昨天晚上，这么巧，这里只有闻舟。

艾文斯微微笑了笑，笑意里带了些无奈。

所以，是你吗？侠客先生？

你跟陛下…也有关系。

等等。

艾文斯眯着眼，突然想起那位陛下掉落的地方，正是废星。

太多的巧合，他宁愿相信是必然。

一只狐狸突然闯进他的脑海。从一开始，就跟在那个人身边的狐狸，如今自己仔细回想，才想起它的存在。

只有一种可能，它刻意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艾文斯猛地站起身，身形微微晃动，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激动。

旁人不知，他作为皇室血脉自然清楚的很。皇室一族，本是兽人族的后代，如今只有血脉最纯正的中心皇子还保留着一点兽人血统。

听说受伤过重就会幻回原形。

此前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因为他血脉偏远，这记忆不甚清晰。况且也没人会把那位强大如斯的陛下，跟一只狐狸联系在一起。然而如今再度想起，竟是茅塞顿开。

如果那只狐狸真的就是夏佐……

艾文斯突然放声狂笑，笑了许久才渐渐消声。

夏佐啊夏佐，你居高临下如此之久。

如今竟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狐狸？

哈，真是天助我也。

不论他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这只狐狸，必死无疑。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艾文斯冷笑了一声，“这次，我定没有猜错。”

“把他们堵在客房，用上最精锐的人手！”

“主子，他们…已经走了。”手下埋下了头。

“属下立刻带人去追！”

艾文斯却长叹口气，“罢了，估计也追不上。”

“准备好再去，也未尝不好。”

“安排最精锐的兵马，追查…”艾文斯顿了顿，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心底莫名有些遗憾。

“就是那个侠客的下落。”

他慢慢举起手掌，放在光下细细查看。还是原来那样，可是一晚上掌心的温度似乎仍有余温。

可惜，他不是那个漂亮娇纵的小殿下。

莫名其妙的心动，就该被埋在过往里，否则他将永世不得翻身。

“是！”房梁顶上传来回话，顷刻不见。

————

闻舟没有向艾文斯道别，就自行带着丹斯离去了。

他的目的地依旧是收监所。

昨晚上的闹剧，对他来说倒不算什么大事。

把自己的事做好，别人如何看，那是别人的事。

只是他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一个精神偶像的坍塌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这是闻舟站在收监所门口，看着与往日的孤寂不同，人山人海尽是各地来的人时发出的感叹。

他果然低估了这个世界的人们的行动力。

仅仅一个晚上，横幅，闪光牌悉数做好，只是不是用来应援的。是用来开骂的。

整个收监星到处是蒙面狗贼，欺骗感情之类的话。

甚至还有人声泪俱下的在现场开直播。

“没错，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收监星的第一现场。”

“相信大家已经看过昨晚的视频了，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感？”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我们的骗局！”

“所谓蒙面侠客，都是假的！别的不说，大家哪里见过一个普通的冷兵器可以用成那种地步？全都是假的！”

“实际上，这位所谓的侠客一早就跟这些通缉犯约定好，他捉他们入狱，之后再使手段放他们出来。奖金就可以平分！所以那些打斗画面，不过是那些通缉犯放了水的缘故罢了。”

“假的就是假的，瞒不了多久。我们今日来，有两件事，一是看那些通缉犯究竟还在不在，二是看这位骗子，昨天既然捉了丹斯，必然要来收监星拿赏。今日我们定要揭开他的真面目。”

“……”

闻舟摸了摸鼻子。

他从艾文斯那里出来时就没带面罩，现在倒是没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想着，他把小狐狸又往怀里藏了藏。

既然来了，不妨也看看，这背后之人是否真有这通天的本事，可以把众罪犯从收监所里放出来吧。

丹斯早就被他打晕藏在隐匿行踪的飞船内，一时也不怕人发现。

这时候，旁边一个穿着华贵的小公子发现了闻舟手中不小心露出的一只狐狸耳朵。

“喂，你，就是你！过来！”

“你怎么有这狐狸？”小公子狐疑地看着他。

主要是闻舟的表情太自然了，仿佛正儿八经是这人群中的一员，没有丝毫心虚。他也不好指着别人就认，万一不是岂不尴尬。

“哦，这是我前几日追随侠客…呸，骗子的时候，为了更像，专程买的狐狸。”

闻舟作出一副气愤的样子。

“你瞧，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连狐狸都准备好了！”

夏佐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他怎么没发现，这人谎话是一套接着一套。

小公子听罢，立刻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哎，你也别太难过。我跟你说，我买了八套真丝定制的青衣套装，那个叫潇洒至极，只是狐狸还没来得及买。现在呢…现在叫我怎么办？”

“亏我真把他当侠客，这也太欺骗人感情了！”

“……”

小公子像是找到知音一般大吐苦水，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整个收监星。

此人满头白发，紧皱着眉头，正是收监长。

天知道他看到昨晚的视频就一直没睡得着觉，今早一起来，更是看到满星球都挤满了人的壮况。

全是要他立刻提罪犯一看究竟。

要是犯人真的还在就好来，可偏偏……

他前日就收到陛下密令，让他秘密放了两人，不许透露风声。收监所一向直属于陛下，陛下之令，他不敢不听。

如今竟来提人了，他能怎么办？

总不能告诉这些人是陛下下的令吧。

他一人硬是拖了这么久，也没等到陛下的命令。

算了算了如今也只能实话实说，只是陛下之令是万不可透露的。

“安静——”收监长苍老但富有力量的声音在整个星球回荡。

小公子立刻住了嘴，眼巴巴地看着中心的方向。

众人心里还是存了些希冀的。

那天难以忘怀的惊艳，不是假的。

每个人都被那抹青色持剑的身影打动，那种震撼，魅力，热血，侠义，怎么会轻易忘记呢？

说不定只是那丹斯栽赃。

只要前两个罪犯还在，就没证据证明侠客先生是假的，是骗子。

只是事实注定让他们失望了。

“对不起了，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收监长声音里带了些许的疲惫。

小公子吸了口凉气。

“格瑞斯和阿德勒，确实不在收监所。”

这句话像在平静地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整个星球立刻被众人激动的声音淹没。

无数个话筒和镜头对准了老收监长，那份失望转化为了愤怒，驱使着他们问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

老收监长只是摆手，不肯多说。

联邦收监所的众兵士拦住了义愤填膺的人群，众人只能被挡着，眼睁睁看着收监长慢吞吞地离去。

小公子气愤地将手中仿制的剑丢在地上，顺带踩了几脚。

“果然是个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忽听得半空中传来嚣张的飞船轰鸣声，一听便非富即贵。

众人循声望去，一红发张扬，耳边是一串耳钉的青年大肆肆坐在飞船上，看着星球上的众人。

不正是格瑞斯？

格瑞斯看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勾起唇角一笑。

那日的脱衣之辱他可还没忘，今日就是他落井下石的机会。

格瑞斯故意装出一副嚣张至极的样子。

“嗨，没错，我就是格瑞斯。”

“还要多谢侠客先生，让我赚了一大笔钱。你们的钱，还真是好赚啊。”

“可惜让你们发现了，哎，不然我们可以赚更多的钱的。”

格瑞斯一副欠揍的模样，可偏偏没人拿他有办法。逍遥了这么多年的星盗，实力一直是有目共睹。

哎，他们怎么会相信，有人那一个锋利的毫无精神力引导的东西，就可以治得了格瑞斯呢？

众人心中更是恼怒。

格瑞斯也满意地笑了笑。他是打不过那个蒙面人，不过，他故意挑在这里落井下石，就是看准了这里人多。

如果蒙面人敢来，他有信心把他的面纱在众人面前摘下。

来，就是暴露身份，本来虽被骂的惨，但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还可以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况且就算又把他捉进去，也会被人看做是他的补救之举，并不会轻信。

不来，就证明他的话没错。这位大名鼎鼎的侠客先生，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

你会怎么选？

格瑞斯的笑容更大了，似乎在享受众人的怒骂声一般。他微微闭上眼，任由红发在风中如火般张扬。